绥绥手忙脚乱在李重骏身上摸来摸去,想找出他受伤的所在,可李重骏拽住了她,非逼她交代下午都做什么去了。
绥绥只好如实告诉了他。
李重骏那样子更可怕了,质问道:他们怎么偏偏选中了你来?是谁把你供出来的!
绥绥小声说:没人供我啊我就说我是烧水的丫头,他们就把我拽进来了。
听她说完,李重骏愣了一会儿,忽然颓唐地苦笑了一声,如释重负似的,又倒回梁柱上。
绥绥觉得,他可能在生气。
只是他已经没有足够的力气生气。
李重骏的状况很不好,紧拧眉头,脸色惨白。他本就白,这下子更白了,连嘴唇都是白的,更衬得凌乱的碎发乌浓,血痕黑紫,简直触目惊心。
绥绥又追问,殿下到底干什么去了,这是怎么回事!
李重骏却不理她了
他锦白的袍子shi透了,上面血迹斑斑,仍有鲜红的血顺着手臂淌下来,淌到地上。
绥绥忙抽出手帕去擦,又被他推开。
他偏过了脸去不看她,喉咙又低又哑,不干你的事,你往别处去,休在我眼前乱转。
绥绥急了:什么叫不干我的事!我都被关在这里了,殿下要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还活得成么!别是殿下又出去闹事打架,被陛下关起来吧?闹事就算了,怎么还弄了这一身的伤回来,上次弄伤了脸,这回又绥绥觉得骂人还是不要揭短了,于是就此打住,又说了一些话,试图说服他让她瞧一瞧伤处。
可李重骏只咬着牙挤出两个字
闭嘴!
绥绥一气之下,也不理他了,自己跑去了里间的一张熏笼去睡。不过她本就睡得多了,又被这离奇的状况惊吓,一直没有睡着。
等到半夜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借着倒水出来看看。
却见李重骏仍倚坐在那梁柱下。
只是整个人小了些,因为他是蜷缩在那里,像寒天里一个孤独的人抱着自己取暖,可大厅里明明烧着暖和的火盆。
绥绥感到一阵异样,决定最后再去看看他,他要是再发脾气,那她离开这儿之前再也不和他说一句话。
她上前叫了一声殿下,见没有回应,又轻轻搬开他的肩膀,想看看他的脸。只这一碰,就觉得手上一阵滚烫,而李重骏的脸颊顺从地贴在她的手上。
他没有吵,没有闹,没有横眉冷对
他已经昏了过去。
绥绥心里咚的一声,慌慌忙忙的爬起来,扑到窗前大喊:来人!来人!魏王殿下不好了!
一语未了,大门便嘭得被打开,刚才那个武官带着并进来,围着李重骏查看了一番。
绥绥在旁边添油加醋,说他流了一地的血,已经呻yin了半宿,撑不住才晕过去的。
她心想,既然他病成这样,总能被放出去了罢?没想到那个武官只是命人把李重骏弄到床上去,然后便离开了。
他们走了之后,就只有一个太医模样的老叟来过。
大夫让绥绥解开李重骏的袍子,自己却站得远远的,避之不及似的。
这还是绥绥第一次看到他的伤处,左肩膀上一片血rou模糊,她也看不出是什么锐器所致,只知道是一处很深的伤口,已经被shi衣服沤成了疮,结了些紫色的痂,血水里面掺着淡黄的清水。
大夫一句话没说,也走了。
后来一个小侍卫送来金疮药和退热的安宫牛黄散,还有三尺白纱。
他走了,就彻底没有人再来。
那已经是晌午的时候,外面日头高高的,可是亲王的寝殿,房檐总是比寻常人家宽敞,他们的屋子,永远见不到日头。
你看。
绥绥孤伶伶守在李重骏的床边,小声咕哝,
谁都想躲着你,不止我一个。
李重骏微微皱眉,仍昏迷在榻上,自然没有人理会她。绥绥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你到底是做了什么坏事呢?
其实她看出来了,从那些人警惕又疏远的态度便看出来了,这次一定是发生了了不得的事。
了不得的事她跟着李重骏,已经经历了太多了不得的事。刺杀,战乱,世族的覆灭,可是每一次,他竟都能全身而退,在绥绥看来是几乎不可能的壮举。虽然她总是觉得李重骏不是个东西,但其实,她打心眼儿里觉得他很厉害,厉害到了神奇的地步。
他从没有这样孤独地躺在床上,任人欺负的样子,奄奄一息地昏睡,也许,就要奄奄一息地死掉了。
绥绥趴在床边给他敷金疮药,想着想着,不知是害怕,还是担心,反正满心的心酸,伏在他身上忽然小声地哭起来。
她的眼泪浸shi了被子,冰凉的一块。
李重骏其实感觉到了,但是他没有动,甚至没有出声。他从浑浑噩噩的高烧中短暂醒来,那已经是日头西斜的时候,她仍伏在他腿上,伏在夕阳里,头发晒得毛毛的,像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