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胥略为沉吟,笃定道:“元昱狡诈,恐怕林中动手的那帮人才是他真正的亲信。”
林之倾眼底浮起笑意,柔声道:“我不稀罕当明君,我是个懒散人,只图吃饱穿暖,衣食无忧,还要有个大大的库房,摆满金银财宝……其他恼人的烦心事就扔给旁人去处置。”
李胥神色如常,平静道:“他的为人处世远没到神乎其神的地步,不过是借机拿我当替罪羊罢了。”
毕竟刺杀一事非同小可,唯有曾经的靖王部下,才肯心甘情愿为元昱犯下这等大罪。思及此处,林之倾抬眸,道:“难道梓清在瀼都遭遇的刺杀,也与元昱有干系?他将你引入盛京,另作筹谋?”
林之倾揉了揉眉心,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遂揶揄道:“元昱此人还真是个谜团,所作所为更是毫无预兆,像雨天的惊雷,倏地一响便当空砸下……”
“对,那个持弯刀的贼人手法诡异奇特,无论是身手还是应变能力,皆是一流,颇有将帅之风,武候之辈不可企及。且这几人做事简练,配合默契,只一个眼神便能互通指令,倒是与羽林极为神似……”
“北靖余党!”
二人齐齐噤声,同时陷入深思,房内一时间鸦雀无声,针落可闻,下一瞬,却异口同声惊呼道。
“当然气恼了,”他坐了半天,有些腰酸背疼,遂伸展了几下筋骨,故作懊恼道:“元昱害我困于床榻之间,每天喝怪味补药,简直生不如死,等我大伤痊愈,非打断他的狗腿不可!”
林之倾从未见过李胥失态,哪怕遇上这种涉及生死的大事,他亦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故好奇问了句,“梓清不生气吗?”
“圣上竟然信了?”令她最为惊诧的是,这等一查便知真假的谎言竟然能轻而易举取得一个帝王的信任!
李胥托腮聆听,不免感叹道:“简而言之就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可惜他偏偏不懂这个道理……兰若是男人身的话,定是位明君。”
“那时我也觉得匪夷所思,连早就预备好的后招都没了用武之地,”李胥略一思忖,带着拨云见日后的爽朗,继续道:“原来我那皇兄同燕池俊一般,对元昱不仅死心塌地,还言听计从,没想到我竟借了他的‘吉言’,顺顺利利留在了京中。”
林之倾深知,他永远成就不了心中的宏图伟业,元昱是个只可隐于暗处,无法曝于亮光下的可悲之人,她一针见血道:“当元昱仅有寥寥几个幕僚,他才有余力规避亲信间的暗通款曲,亦能凭此勉强自保。若来日,元昱有幸成为一方霸主,家臣遍野,他的猜疑必会反噬,最终众叛亲离,死于内乱。”
林之倾回想正月伊始,至秋猎落幕,猛然发现,这短短九个月,元昱竟从一个毫不起眼的北疆遗孤,摇身一变,成了一个锋芒毕露,不容小觑的“权臣”。一夜之间,这人宛如脱胎换骨,焕然一新,京中发生的大大小小诸事,背有总隐隐约约藏有他的身影。
刻的敌意和不容他人近身的排斥,迫使元昱成了茫茫深海中的一帆孤舟,不仅前途叵测,还岌岌可危。
林之倾忍不住笑出声,嘴里的馋虫又在蠢蠢欲动,她砸了砸嘴,起身绕过屏风,不知从何处寻来个漆盒,一打开,满屋芬芳,里头玲琅满目,整整齐齐摆满了各式点心。李胥不置可否,倒不是心疼吃食,只怕她涨腹消不了食,又恐多吃甜食坏了牙,便伸
“呃……实不相瞒,瀼都刺杀一事是我胡诌的,拿来诓骗圣上的,元昱他还没这个本事来瀼都行凶。”
换作常人,被人陷害糊弄便意味着自己技不如人,是件令人恼怒,久久无法释怀的大事,是时时刻刻戳痛自尊心的脓疮。而在李胥眼中,胜负乃兵家常事,自己只须弄清谁在背后搞鬼,而后反手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打得他再无招架之力,断了他东山再起的信念。他是天生的上位者,不过分计较得失,不沉湎过去,偶然会有感伤,却总能苦中作乐。
“靖王余部!”
李胥回京仿佛成了一个契机,让元昱撕下了精心伪装了十几年的虚假面目,开始在盛京肆无忌惮的为所欲为。
究竟是物满足了心,还是心随物而变,则见仁见智,各有论调,反观元昱,他虽处处算计,事事防备,心底深处依旧还是逃脱不了“亲疏有别”这道桎梏。
“你的意思是,前后有三方势力参与到了刺杀一事中?”林之倾收起笑脸,神色一顿,忽然想到那日,的确未在武侯当中见到可疑之人。
“如此说来,梓清入京本在元昱计划之外,可他却怂恿陛下允你留京,他此举定有深意……”
李胥的唇角也跟着一同上扬,黑白分明的双眸慢慢渗透出暖意,心下不禁暗叹,世间万事万物果真奇妙,有人穷尽毕生攀附权贵,机关算尽,却终其一生不得圆满,有人却豁达开明,随遇而安,然得偿所愿,一生无憾。
此言出自他的肺腑,绝非奉承调侃,李胥只是极为惋惜,仅仅因为他的兰若是个女儿身,就被阻在了明堂之外,若不是因缘巧合,恐怕一生受困于后院琐事之中,碌碌无为,郁郁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