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瑟儿一听,醒过神来,连忙推开他,跳下床,大叫:“哎呀,我怎么忘了这件事!”
手忙脚乱地洗漱过,该换件衣裳了,宝瑟儿先前还挑甚么花的、素的,这下全然抛在脑后,他东翻西找,抢火似的,总算找了一件颇为持重的元青色深衣,如获至宝,急匆匆套上,一根玄黑的带子束起长发,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倒真像个小书生了。连天横站在身后,给他束上玉带,宝瑟儿举着两臂让他系,想起甚么似的,翻出一枚玉玦,笨手笨脚地系在腰间。
“这是……”连天横看到玉玦,想起这是从前赌气耍狠时,丢给他以示决绝的信物,有些不悦,立即解下来,藏到自己内袋里:“不许戴了!”
宝瑟儿十万火急,哪里顾得上这些:“不戴了不戴了……”
穿戴好了,对着镜子东看西看的,生怕哪里不稳重,冲撞了先生。连天横看他如此煞有介事,居然有些吃味,转念一想,不过是个老头子先生,有甚么可在乎的,便道:“行了行了!再古板的学究,也挑不出你半个错来。”
小福子又在叫了,宝瑟儿忙跛着脚跑出去,探长了脖子,奔到廊下:“——我来了!”
话音未落,被连天横抄起膝盖,放在长椅上,捉住他的光脚,喝道:“你瞧你,冒冒失失,鞋也不曾穿!”一手握着脚踝,蹲在地上给他套靴子。
宝瑟儿哐哐哐拍着栏杆催促道:“快快快,不能让先生久等了!”
连天横不耐烦道:“就知道催!”穿好鞋,把他抱起来,大步流星往前堂赶去。那些家丁仆妇早已见怪不怪,纷纷错身让开一条道,一路上畅通无阻,快要到时,放他到地上,给他掸了掸领子,低着头嘱咐道:“知道说甚么?”
宝瑟儿说:“知道!”
连天横便推了他屁股一把,沉声道:“出去罢!”
恰好小福子的热茶也端上来,宝瑟儿便从茶盘里捧起茶盏,心如擂鼓,不敢看堂上端坐的老先生,两腿一软,没出息地跪下来,活像个下大狱的死囚犯,所幸连家下人颇有眼力见,预先在那里放置一只蒲团,这一跪便跪在蒲团里,倒不显得唐突,低着头,死盯着先生的一片竹青色衣角,结结巴巴地说:“先、先生请喝茶!”
话毕,手上一轻,茶盏被端走,一道清朗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如春风化雨:“贤契腿脚多有不便,起来说话罢。”
宝瑟儿听见声音,猛地抬头,却发觉是个很年轻、很俊秀的男子,两眼弯弯的,面容疏朗,笑意和煦,至多不过二十四五岁,与他设想的白胡子老头大相径庭,这男子笑道:“你是小桃?”
宝瑟儿一回神,连忙仰头答道:“回先生话,学生便是潘小桃。”不自觉转过脸去,目光悄悄望着刚出来的连天横。看他铁青脸色,似乎有些不妙。
“起来罢。”那叶先生微笑着又道:“不必拘泥。”
宝瑟儿便不敢接着跪了,被一个丫鬟搀起来,板板正正地站在大堂中央,手指抓着衣边,足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丝小动作也不敢乱做。
先生含笑道:“请坐。”
他说一句,宝瑟儿便做一句,摸到交椅把手,弯着膝盖坐上去,骨头因为僵硬,咔嚓一声,听得宝瑟儿窘迫极了,坐在凳上,屁股也不敢动,生怕衣裳料子沙沙地磨,惊扰了先生。
“且慢,”连天横冷眼看着宝瑟儿那副煞有介事的模样,目光不客气地扫向先生,总算开口了,“你就是荣二请来的先生?岁数看着不大,不知教过几年书。”
“正是在下,有志不在年高,连公子何必以貌取人?”那男子笑微微的,稍一颔首,不再理会,目光扫过宝瑟儿,问道:“几岁了,从前读了甚么书?”
宝瑟儿老实巴交地答:“回先生话,学生十九岁了,不曾读书,只是胡乱看了几本连环画儿,里面许多字还不认得呢。”
连天横吃了个软钉子,又看宝瑟儿百依百顺的,心里窝火,却挑不出甚么过错,茶也敬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反悔,板着脸道:“我不是教了你好些字么!”
宝瑟儿顾此失彼,忙顺他的毛道:“是,爷也教了我很多!”
连天横看他的心还在自己身上,稍微熨帖了些,叫小福子过来,“吩咐早饭,送叶先生进书房,笔墨伺候,不得疏忽半刻,让我知道你怠慢了先生,打断你的腿!”又掐着宝瑟儿的脸,捏起一块软rou:“不许对先生不敬,知道么?”
在先生面前,宝瑟儿对这样的亲昵有些害臊,无所适从地拿开他的手,急匆匆答应道:“知道了,爷,你自去忙罢。”
连天横见他这副不情不愿的神情,偏不遂他的意,在他嘴唇上偷袭了一下,柔声道:“乖乖宝儿,在家好好地读书,晚上爷再考你。”
宝瑟儿毫不设防,被亲了一口,瞪大双眼,脸登时红到了脖子根,连忙去看先生,那叶先生倒是泰然自若,伸臂振了振衣袖。
宝瑟儿真是要寻个地缝钻进去了,冒出了一身热汗,目送他走了,做贼心虚地觑着叶先生。
这叶先生不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