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墀下这些贵宾高朋都来轮番上寿,有平辈的,作个揖,子侄晚辈还要唱个肥喏,说些客套的话,连天横上前祝了寿,身后的小厮抬着甚么东西,着人揭了红布,俨然露出一块乌木寿匾,上书三个漆金大字:大懿德,下款:赠尊伯台大人悬弧之辰* 愚侄顿拜。又献上一幅海屋添筹的寿画,把陶抱朴哄得老脸开花,嘴也合不拢了。
行礼已毕,下面的人便端出一盘盘的金银锞、寿糕,唱个名字,便上去领份赏赐,恁般阔大排场,便是帝王也不遑多让,颇有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
众人领了赏去,各自散开,依旧上桌赶围棋、掷彩选、抹骨牌,人声嘈杂,热闹非凡。
到了用饭时,佳肴美馔杂陈,有所谓山、海、禽、草“四八珍”,众宾客投壶作诗、分曹射覆,连天横正对付一道燕窝炒炉鸡丝,见陶抱朴一不饮酒,二不与宾客同夹桌上的菜品,只在面前摆一漆盘饭菜,随意地吃喝。
凡有那敬酒的,便由一侧侍立的管家代饮了,半滴也进不到他嘴里。客人都知他谨小慎微,不敢强敬。
一餐饭用毕,戏台上的高髻舞姬持一只大竹簸箕,簸箕里盛满铜钱,用手抓了铜钱往下抛掷,天女散花一般。大把大把地洒到台下,一时间小厮、丫鬟、半大的孩童俱来争抢,仰着头,抻着手,欢呼雀跃。
舞姬散了铜钱,下台叫住宝瑟儿,另拿了一袋钱丢给他,爽朗笑道:“小宝儿,拿着吃糖去。”
宝瑟儿虽有些心不在焉,却还是冲她一笑,捧着钱袋,扬长声音道:“谢玉大姐姐的糖钱!”
接下来这段用不到琵琶,便先回房去放钱袋,路过花园时,听见有呜呜咽咽的哭声,他不想惹麻烦事,连忙快步走开,谁知仰面见一女子斜坐在高高的古藤架上,中等身材,面容姝丽,只是苍白憔悴,泪痕交加。宝瑟儿吓了一大跳,低头便走,走出十几步,哭声犹萦绕耳畔,他回想那古藤有丈把高,摇摇晃晃的却不结实,一头摔下去,死了倒也罢,要是断手断脚的,下半生可就苦不堪言了。
这么想着,颇有些良心不安,又掉头回去,劝道:“你下来罢。那里不好玩。”
“你不要过来,你过来我便跳了!”
宝瑟儿道:“不过来,我就陪你说说话儿。”
“我要死了,你还陪我说甚么话?”
宝瑟儿故意道:“好端端的,怎么要死?”
“你是好端端的,可我与亲爹娘不得相见,被掳来陶府,如困阿鼻地狱,针扎火炙,日复一日地受辱,这种日子甚么时候是个头?”女子说着,又抽噎起来。
“死,是最轻易不过的事了。我来教你,只消一把小小的尖刀,一根绳子,几钱砒霜,就能了结性命。比你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强得多。”
“不用你多管闲事!”
宝瑟儿道:“你怎么还不跳?我等了好半天。”
“索性我是没爹没娘的,最喜欢看人家骨rou分离,巴不得全天下人和我一样才好呢。”
“你做梦!我爹娘,还有哥哥,他们都好好的,在家里的时候,对我最疼爱,最娇养!”
“他们在家里记挂着你,却等到一具尸骨,这就是你的报答?若是你和我一样,我也就把知道的那些死法统统教给你,毕竟说来,不被人记挂,倒不如死了。”宝瑟儿说着,有些词穷,毕竟他打心眼里倒不觉得寻死是件多么不好的事。只是害怕她摔断手脚,死也寻不成,躺在床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可就悲惨了。憋出一句:“你这个有爹有妈的也要寻短见,却是没道理。”
那女子本就心智动摇,想起甚么,不禁簌簌流泪:“可惜他们等不到我了。”
“死了不是更等不到?哪怕Yin曹地府里相会,恐怕还要几十年呢!”
“你闭嘴,不许咒我爹娘!”那女子说着,竟也想开了、不死了,从古藤上爬下来:“我要逃出去!”
宝瑟儿见她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便叹了口气,不好再说甚么,转身便走,却被那女子拉住手,哀求道:“先别走!”
宝瑟儿还是头一回被这等妙龄少女摸到手,不觉有些羞赧,红了脸,忙推开她:“你不要乱碰!”
“你送佛送到西,送我出去罢!”
宝瑟儿暗恨自己又多管闲事,惹上麻烦,推辞道:“我……我草芥般的人,担不起这血海似的干系!”
那女子双膝跪下来,央道:“你不救我,我便真只有一个死字了!”
宝瑟儿道:“你出了这苑,没有牌儿,无论如何是出不去大门的。”
“我……我去偷一块来!”
“别、别人怎么办?”
那女子伏在他身上,抱着他的腿,哭道:“事到如今,我还顾得了别人么?”又催促道:“求你了,你送我翻出苑墙,再有一刻钟,巡查的人就要来了!出不出得去,看我的造化罢!”
宝瑟儿被她一哭,弄得手足无措,这女子又是以死相逼又是以利相诱,慌乱之间,答应道:“不要你的大恩大谢,只是万不可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