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等有了再给我也不迟。”季青云把纸伞撑高,给尉迟远挡雨。什么时候开渠,尉迟远心里清楚,季青云也清楚尉迟远想问的不是开渠的时机,而是开渠的后果。他也不绕弯子了,直说道:“丹Yin虽然是只是个县,但有居民十多万,这洪水一冲下去,谁知道还能活多少。”
“……”尉迟远咬着后槽牙,眉头皱成了一团。
季青云看到他脖子上的青筋,笑道:“将军,你怎么也跟殿下一样了。”
“什么?”
季青云说:“慈不带兵,义不养财。”
尉迟远扭身,看着季青云。
季青云眯着一双狐狸眼,看着烟雨朦胧下的丹Yin,显得冷酷无情。
尉迟远默默地把头转回去。季青云凑近尉迟远,贴着尉迟远的胳膊,说:“将军早晚会明白的,殿下也会明白,没有不死人的战争,生在乱世,谁也没有办法。如果你现在心软了,将来会死更多的人。”
尉迟远倒不是怕死人,他只是怕这些无辜的百姓死在自己手里,自己会背负的罪名而已。他不是残酷,只是身存环境的原因罢了。
自古就食羊rou,人还会在乎羊的的死活么?
第三十章 :屠城
季青云自然是了解的,包括在黎川段石玉开仓放粮,那也只是段石玉的手段。但是比起太子为了逃跑把手无寸铁的百姓赶到前线,他们两人反倒像是救世主一样,毕竟他两会把别人的生死存亡放在心上。
可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没有菩萨,也没有真正的救世主,谁强大谁就是神。高詹,濮阳野,就是因为有兵所以才能掌控自己的生死。而那些什么都没有百姓,就只能做个蝼蚁,生死都掌握在别人手里。
季青云有心想要结束这种局面,但是他无力,他只能依附于别人。
尉迟远就是有这种力的人。
季青云怕尉迟远优柔寡断,便问道:“挖一个婴儿的心能救一百个人,你是杀人取心还是见死不救呢?”
“……”杀这个婴儿当然是不仁道的,凭什么要为了这一百个人杀一个无辜的婴儿??
尉迟远很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约莫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尉迟远才想明白,杀谁根本不是重点。
自开始领兵,尉迟远自知双手已经沾满鲜血。他不想去想这些会让他意志消沉的事情,岔开话,对季青云说:“你不是会吹箫么,吹一个给我听听。”
此时,雨已经停了。山上云雾缭绕,丹Yin县也笼罩在薄雾之下。季青云收起伞,抖了抖伞上的水珠,笑道:“我可是正经人,不会这么肮脏的乐器。”
“啊?”尉迟远莫名其妙,问:“箫哪里肮脏了?”
季青云笑而不语,转身下山。
尉迟远见他故意卖关子,更好奇了,跟上去,问:“什么意思?你和我说说。”
季青云:“……”
……
雨停了几个时辰,但是很快又迎来了更大的暴雨。尉迟远没再犹豫,在子时带着将士挖开高坝放水。
丹Yin的百姓还在睡梦中,洪水侵泄而下,淹没了整个丹Yin城。
尉迟远一人来到孔雀山,山下的丹Yin县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却仿佛看到了数十万个幽魂从城中飘出。
他摸着自己的胸口,告诉自己:“会习惯的。”
第二日,丹Yin城中到处漂浮着尸体,有高詹的姬风军,也有丹Yin城中的百姓。
这一战不像是打仗,更像是一场不见兵刃的屠杀。以至于尉迟远乘船到县内的时候,看到满城的浮漂,险些跪倒下去。
他站在船头,双眼赤红,拳头捏的很紧,指甲嵌入了掌心也毫无知觉。
一个孩童的尸体飘到了船头,撞在船身上。孩童的尸体被泡的肿胀,双目圆瞪,眼中浑浊不堪。
杀人不是尉迟远的本意,但是他这么做了,只能自己去承担。然而他现在还没有那个心理素质。
尉迟远只看了一眼尸体,再也支撑不下去了,扑通一声,双膝跪地,险些一头栽进水里。
季青云一直站在他身后,见他要再进去,赶紧拉住他。
尉迟远喘了口粗气,摆摆手,说:“不碍事。”
尉迟远脸色苍白,季青云察觉到他的异样,把手心敷在他的额头上,说:“你病了。”
尉迟远还是坚持摇头,季青云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让士兵把船划上高地,将尉迟远交给军医。
接着季青云又让一部分兵士改渠换道,让丹Yin的水位降下去,又让钱凯旋带兵往南追高詹的逃兵。
高詹的一部分主力都在丹Yin给冲溃了,钱凯旋一路南下追击,把高詹追到了江水以南。
自此高詹一句不振,只能固守荆州。
尉迟远回到了椒郡,军医给他开了药方子,但是尉迟远怕喝药,也就喝一些,倒一些。
季青云怕他出事,夜里也守在他的榻边。
尉迟远睡得很香,唿噜声打得震天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