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那一天送了毓秀和雪冬去车站,崔星兰回来便开始默默地掉泪,毓贤劝慰道:“妈,何必如此难过?又不是从此以后不见了,厦门听说是一个新兴的地方,将来或许很是不错,她们又是在机场,哪里差了,机场铁路电力局这类地方都是不会差的,你担心她作什么?以后想要去看她,坐上火车就去了,她们既然是在机场,回来大概能坐飞机。”
然而终究也是要走,于是五月下旬,黎毓秀便带着雪冬去了厦门,当时亲人们的感情都很复杂,一方面挤在一起实在是难过,另一方面想到从此再见不易,也是唏嘘,总是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就在今年的五月,毓秀终于结束了“两地生活”,带着雪冬,与何春福聚在一起,何春福退伍转业,济南有一个飞机场,本来可以往那里安排,可是何春福的性格特别倔强,不能圆融,不很得领导的青眼,于是便告知他:“要进机场,就只有厦门。”
毓昆点头道:“我也正在想,现在道南正在盖新房,卢保兴应该能申请一套,到那时把这间房子交上去,住到那边去。”
崔星兰叹道:“十几年前刚把你和毓昆弄回来,如今毓秀又走了。”
何春福与黎毓秀商量了一下,便决定去厦门机场,虽然是一个刚刚开发的地方,旁人并不愿去,不过毓秀以为,在那里当个元老倒是也好,毕竟是机场,不会差到哪里去,只是福建实在距离太远,有些难以割舍。
头岔开去,过了一会儿找了个机会,到阳台和毓昆悄悄地说:“小钢很快要结婚了,咱家等这一笔钱用,所以那房子一定要卖掉的,况且那房子也确实旧了,你如今有房子住,也就算了。”
毓贤也回忆起那个时代,婚外情如果给抓到,便要在脖子上挂一双鞋来游街,一边走一边说,“我是破鞋,我是破鞋”,虽然这样的事例非常少,然而确实是有,不过很快便传达了最新精神,“这种事情不在这次运动里面搞”,从此便专注“政治斗争”,不太斗“风化问题”,所以唐秀杰想要在那个年代找到安慰,也是为难。
毓贤:“十几年前”和“刚”联系在一起,用在文学之中是很有深意的。
唐秀杰的爱人,毓贤去毓昆那里,也曾经见过的,那一次自己冬天去了,还曾帮自己开了门,是个笑容满面的人,说话很灵活的,显得开朗热情,似乎总是很开心的样子,哪知竟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到了将近十二点的时候,桌子上摆开了盘碗,一大盆炖鹅肉,一碗红烧肉,还有一碗炒鹅杂,连鹅肠都切成段,加在里面,这一天早上毓贤清洗鹅肠也很费功夫,早早就起来,将那鹅肠洗净了,才赶往这边来,另外就是几样素菜,全部人围坐在一起,一共十二个人,崔星兰环顾了一下面前的人,隐隐露出一点感慨的神情,毓贤晓得,她是在想念毓秀。
不过唐秀杰把她家里的矛盾转移到毓昆的头上,毓贤便很有些不以为然,终究也是无益,纵然再怎样同情理解,毓贤也不能牺牲自己的大姐,给她当发泄怒气的对象。
有一次毓昆在厨房里蒸馒头,打开了门释放蒸汽,唐秀杰给关上了,毓昆不晓得是她关的门,以为是风刮得关住了,便又打开,唐秀杰又关门,毓昆再打开,往复几次,唐秀杰便发作起来,大吵了一番,从此关系极其僵硬,因此毓昆在那里出入都非常别扭。
毓昆点头:“我也知道这个,不过我家现在那房子,实在难住。”
毓昆的困境,毓贤也晓得,原来住在她家对面的唐秀杰,爱人与本校一位工人老师发生了婚外情,那个老师也是结了婚的,两边都是彻头彻尾的婚外情,学校里的人都知道了,唐秀杰当然也知道,从此非常痛恨,她又离不得婚,因此将所有的仇恨都发泄在第一小学的人头上,曾经说“卫华一小没好人”,偏偏对门便住了毓昆,因此找茬吵架。
这时孔云也来了,是一个高高个子的姑娘,进来后便叫阿姨,与毓昆毓贤都打过了招呼,钢金一看到她,连忙过来说话,孔云还要下厨房,毓贤忙推着她到卧室里去:“这厨房小,有我们三个,已经摆布不开,你再进来,连转身都为难,快进去跟毓红她们说说话,其实今儿这菜也简单,很快就做得了。”
要说唐秀杰,本身也难,她的女儿和那位工人女教师的女儿名字里都带了一个“桢”字,便有人猜测这是不是那一对背德鸳鸯之间的暗语,表示一种情感维系和寄托,旁人都会有这样的联想,更何况是唐秀杰,因此她恨恨地说:“真的是开放了,搞出这种来都不当一回事,我记得当年谁要是搞破鞋,都给游街,现在没人管了。”
毓贤便说:“大姐,或者你换一套房子吧。”
此时见崔星兰又有些伤感,毓贤便找着魏喜成说话,魏喜成是很喜欢说笑的,两个人便将气氛打开来,大家一边说笑,一边吃饭,热热闹闹过了大半天,中间毓贤过去清洗碗筷,崔星兰和她说“放着吧,不急着洗”,毓贤一笑:“现在不洗出来,等我们走了,莫非妈一个人收拾?妈,你一辈子受累在这个太要强上面,如今我们都这么大了,你也该放松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