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是故意骂得难听, 淳于鹰果然怒气盈胸。
只是能做胡狄如今最为势大的王子,淳于鹰也不是个那么没脑子的, 他刺出一剑便反应过来, 这是燕远故意激他。
他本以为燕远才是那个空有一身武艺没长脑子的,没想到他自己倒差点入了圈套成了那个没脑子的。
果然这少将军不容小觑, 淳于鹰这般想着,压下自己心内的怒意, 按照原先的计划,继续消耗燕远的体力。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影一点点西斜,连林悠都看出淳于鹰是故意避战了。
她不知道燕远的体力还能撑多久, 只是他到底多打了一个人,拖延的时间越长,注定对他越不利。
看台上,讨论担忧之声四起,大家都不敢大声说,但汇聚起来,那低声的讨论也变得高声了。
乾嘉帝看了王德兴一眼,将一块木牌抬手扔进王德兴的怀里。
王德兴正为燕少将军担心呢,猛地接了个木牌,一脸茫然:“圣上,这……”
乾嘉帝面无表情,仿佛渐渐处于下风的不是大乾的少将军一般:“送去给许之诲。”
王德兴当然知道今日殿前司的许大人来了,他心下一凛,连忙揣好了那块木牌,往外走去。
许之诲今日不用驻守,是坐在东侧的看台上的。
燕远是他的好友,他当然也为如今的形势捏了一把汗。
没想到正在最焦灼的时候,王公公竟是特意找到他这里来。
王德兴知道圣上扔这牌子给他就意味着此事不宜声张,于是也不待许之诲行什么礼,以宽袍广袖将那木牌掩藏了,交到许之诲手中后,自己则转身就走。
许之诲眼中闪露疑惑,待得低头去看那块木牌时,竟见上头赫然是两个刻好的大字——“备战”。
许之诲只觉得嗡的一下,头皮发麻,心脏猛跳。
“备战”,仅仅两个字,他却一下明白了那日圣上让他来此的真正目的。
圣上虽同意了燕少将军和胡狄人比武,可也防着胡狄人耍手段呢,而他,便是那防备之中的一环。
倘若胡狄人真的使什么Yin谋诡计,令燕远无法应战,那他作为金鳞卫之中的一把利剑,便要接替燕远出战。
那胡狄人钻了自己话里的空子,圣上又何尝没利用这个破绽呢?
若燕远赢了,自然皆大欢喜,甚至圣上可能顺水推舟,直接定下驸马人选;可若燕远出了意外,有他在,大乾亦不会输。
那些胡狄人压根没有跟他交手过,对他的战术一概不知,他占据天时地利,焉有再输的道理?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无论燕远还是淳于鹰,都早已在圣上的谋划之中。偏巧这种安排顺势而为润物无声,只怕此刻场上的两人还根本不知道呢!
许之诲不觉间竟已出了满手心的冷汗。
他身为金鳞卫,与圣上接触甚多,可还从没有哪一次觉得这个帝王像如此Jing明得可怕。
他现在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哪怕真的出了意外,真的让淳于鹰赢了,那圣上也有另外的计划,能保两位公主不必远嫁胡狄。
许之诲朝那边乾嘉帝所在的看台看了一眼,但见那帝王脸上平静无波,只是默默注视着校场上的二人。
许之诲攥紧了那块木牌,站起身来,带着自己的剑离开了看台。
此刻的场上,体力差距的表现已经越来越明显。
若非燕远思维灵活战术多变,只怕早已僵持不下了。
淳于鹰渐渐转变了打法,从拖延之中蕴出进攻的机会来,燕远且打且退,连他自己都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力气跟不上了。
“燕远……”林悠的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她已经顾不得输赢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冥冥中觉得,淳于鹰似乎另有图谋,他的剑招里分明好像有杀意。
她突然想,假如淳于鹰不是为了比试,就是为了取燕远的性命呢?
“燕少将军不愧为天风营的副将,能撑这么久实属不易了。”淳于鹰冷笑。
燕远挥枪挡下他一剑:“怎么?现在终于有空说几句废话了吗?”
“燕少将军不要负隅顽抗了,再打下去,对你没有好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你这些话对我没有用,有本事就说点新鲜的!”燕远说着,枪尖朝着淳于鹰便刺了过去。
淳于鹰勒马侧身,以一个极其刁钻的姿势从燕远的银枪之下溜过,而后宝剑划出满月之姿,竟是从燕远身后而来。
燕远的体力到底已经到了某个几乎极限的地方,他的动作只不过慢了一瞬,那剑锋便擦着他的后肩而过,正正好擦过轻便银甲未能遮罩的胳膊的位置。
看台上的人虽看不清具体是怎样的过程,但燕远被剑所伤他们确实能看到的。
这一下,整个看台上彻底炸开了锅。
林谦当即朝着胡狄使臣质问:“比试就比试,怎还恶意伤人?你们胡狄人安的什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