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今日一早,本该与太子妃携手入端云宫请安,却教太子妃一人前去了。而他也无大事,只是到掖幽宫小坐了片刻。
那掖幽宫中暗无天日,这些年来鬼魂之说不绝,Yin气旺盛,就是大白日,也没有几个人敢靠近。
但伏海却知道,太子殿下,是个念旧情的人。
那掖幽宫中幽禁的三年,曾有一个伺候过他的宫女,名唤潘枝儿,是殿下惦记已久的心上人。
斯人已逝,便犹如那窗边的一缕洁白的月光,越是朦胧,越是遥远,便越惹人怀想。
伏海没经历过人事,也不了解男女之情,他只是觉得,若当断不断,将来只会令太子妃受伤,这于太子和太子妃,都绝不是什么好事。
“恕老奴多一句嘴,殿下如今,可还在满天下寻找那名女子么?”
当年巫蛊之祸,烈帝杀宫人禁军三千,更有多人不知所踪。之后,太子从掖幽宫释出,从此稳坐东宫之位。那女子既与太子殿下情投意合,倘或她还在世上,没有不出现与殿下相认之理。
多半是,早已香消魂散了。
王修戈神色不悦,薄唇微微一动,似乎正要说话,但外间传来嘈杂的喧闹声,从前殿一直到后院,叶芸娘的破锣大嗓子可不像是从世家里出来的。
“这,都摆到这里,还有这、这……这盆花实在是碍眼,太子妃对这种花草敏感,闻了味道全身都起红疹子!”
王修戈蓦然眉头一动,“是白盏菊!”
伏海眼睁睁看着殿下着魔一般,为了那盆白盏菊冲了出去。
他叹了口气,自己说的话,殿下全然没听进去!
那白盏菊是潘枝儿生前最爱的花草,她原就是为了伺候东宫的花草,才被指派到殿下身边来的。
但那叶芸娘,可是太子妃身旁忠心耿耿的老奴,坏了,殿下可莫要起了冲突,一个心头火起便打杀了人!
伏海吓得脸色发白,急忙追了出去。
当她赶到之时,叶芸娘等人已前前后后跪了一院子,头磕出了血。
还是晚了一步。
白盏菊倒了两盆,尽态极妍盛开得犹如浓云白雪般的花束碾得七零八碎,活像鸡群出笼后的事故现场,这都是殿下最宝贝的菊花!伏海心跳差点儿吓停了,更教人惴惴的,是这会子太子妃也听到了动静,正朝着这边寻了过来,人静静地,虚弱地靠在拱门边上,双眸打量着这里头的光景,像是大病了一场似的,一张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血色。
第4章 太子妃禁足东宫,静思己过……
伏海犹如兜头一条大棒夯下来,人成了僵尸,他心中暗暗地想道,这几盆白盏菊是太子和潘枝儿最喜爱的花,从太子出掖幽宫回到东宫以来,这白盏菊便日夜扎根在东宫这片阒寂角落,没有人胆敢搬弄分毫。
其实殿下心中比谁都知道,潘枝儿不回来,大抵是已经罹难了,但想来他心中从没放弃过满天下地去寻觅她的芳踪。
但,初来乍到的太子妃,和她身旁的叶芸娘都不知晓这几盆花在殿下心中的意义,在搬弄时摔破了花盆,现在那几株最是娇贵的白盏菊病恹恹地倒在地上,枝折花落,大抵是很难活了,伏海忍不住从可怜无比的太子妃身上收回目光,看向身侧,隐怒到极点,唇微微颤抖的殿下。
叶芸娘肆意搬弄殿下园中花草,是有越俎代庖之嫌,但毕竟,不知者不罪,何况太子妃是东宫新的女主人,殿下应该适应日后有一个女主人里协助他打理东宫。
只是话未出口,那厢,太子妃姬嫣走快了几步,停在了王修戈的面前,她的花容苍白,形如病了一场,却朝王修戈盈盈福身,声音清澈低回:
“下人无状,败坏了殿下院中花草,姬氏领罪,请太子责罚。”
王修戈长眉深折,口吻冷淡:“太子妃自认该罚么?”
任谁都听得出,太子有讥笑姬嫣无力承担的意味,但跟随姬嫣而来的仆从,都诧异几盆花草而已,殿下生气归生气,但眼下这个模样真是教人瞧不懂了,除非他根本就是不稀罕自家娘子所以故意借题发挥。
姬嫣顿了顿,她转过身走到了那几盆败落的白盏菊面前,蹲下来,在众人寂静至极也诧异至极的目光注视下,白得仿佛不然尘埃的积雪般的素手,拾起干净的陶盆立起,捧了最脏的稀泥慢慢放入陶盆里头,不消片刻,她的素白小手就被污染得一片黢黑。
像这种脏活,就算东宫的宫女,平时也一堆嫌弃的。
她们都惊怪得说不出话,伏海偷瞄太子,王修戈也抿住了唇,瞳孔微微收缩。
姬嫣将泥铺进陶盆,拾起倒在地上的白盏菊,一手护住枝jing一手捧住带泥的跟梢,将白盏菊小心翼翼地放入陶盆中,两手从坛中挖出几捧shi泥,为白盏菊缓缓嵌起屏障。
那几朵开得皎洁茂盛的花,已经各自掉了无数花瓣,蔫蔫的,奄奄一息。姬嫣将散落的花瓣放入盆中,掩入shi泥,纯作肥料了。
就算是如此,这白盏菊娇贵异常,能不能活也还看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