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烟袅袅升起后,在光线晦暗的雨幕中凝成一道虚影。雨水冲刷,这道虚影也在轻忽地飘动。
这是一个瘦高的男人,又或者说不是人。他身材细长,就像一根高高的竹竿子,皮肤漆黑,手腿和脖子也像是细细的竹竿,让人怀疑这样细瘦的身体如何支撑那颗硕大的脑袋。
吞金脸上笼着黑色雾气,看不清五官,悠悠地叹气道:“哎,终究还是要回去啊。”嗓音低沉,有种空洞的感觉。
辜珏淡淡问,“你还不想回么?”
“其实对我这样不死不活的东西来说,在哪不是一样呢?在哪又有什么不同。”
谢衿扶着昏迷的青青,并不是很明白吞金的话。
它怎么会不死不活呢?
“我从十日同天后就觉得在哪都是一样了,但有时候觉得这些人太有意思,就想从他们身上找点乐子。”它把脸转向辜珏,但谢衿看不到它的眼睛,不确定它是不是正在看着辜珏,“你也看到了,这些人是多么有趣,为了金子和银子可以杀人,可以放火。”
“难道不是你放大了他们心中的贪念?”谢衿问。
吞金冷笑,“我不像缚地、獓因他们那么笨,我根本不用杀人,因为他们自然会互相残杀。”
“你……”谢衿想说点什么,却又好似表达不出心中所想。
“其实,我苟延残喘多年,本来已经准备安安静静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但是遇到了她。”它把黑雾弥漫的脸转向青青,“那时,她一只孤魂野鬼缩在泥巴里,她说她被最好的朋友害死了,只想报仇。于是我给她寻了一具rou身,让她附魂在上面,然后献祭于我。”
它头颅微微一动,好似把视线转到了谢衿身上,“她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是你却害死了她,她恨死了你。”
“为她报仇,你就要害死这么多人?”
“这个地方有的是金银,这些人都是自愿来到这里的,他们最终也是被挚爱的金钱埋葬。你觉得这样的人能称为人么?”
吞金自始至终都很平静。
说完这些后,空中的虚影突然开始忽大忽小,忽明忽暗。
它骤然变大时,几乎要吞没站在它面前的辜珏。
白袍修士站在雨中,身姿挺逸,神情也无半分变化。
谢衿提醒他,“师父小心。”
“无事,吞金没有rou体,灵魂也已破碎,没有人给它依附,很快就会消散的。”
吞金即便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消散,仍然不疾不徐地说话,“回去也好,回去也好啊。从此以后再无挂碍。人生在世,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终究涅槃……”
它悠悠地念着这几句,虚影在雨中数次明灭后,终于化为一枚淡紫色的元丹,任凭倾盆的雨水浇筑。
辜珏把元丹拢进袖中。
暴雨中,天地一片朦胧,街道旁的店铺里,突然有人冲出来,哭嚎道:“我的金子,我的金子跑了!”
他狂热的视线紧盯空中。谢衿才注意到,有点点金色正往高处飘去。那人拼命往高处跳,伸长了手想把金子抓回来,却只抓了满手的空气。
“我的金子,我的金子……”金色彻底消失在空中,那人颓然地跌坐在地上。
雨水越下越大,在他身旁激起一片水花。
不止一个人,从四面八方冲出来更多的人,都在哭嚎着追逐自己化成粉末的金银。
如注暴雨中,漫天的星点宛若梦境。
这条街叫金银街,整条街的金银却都化了齑粉。如果之前街上的人是疯狂的,那么此刻,他们就是彻底死去。
从一开始的癫狂,慢慢地死心。
街上的呼喊嚎叫渐渐消失。那些失去了金银的人仿佛失去生机,一个个像死狗般瘫软在暴雨中。
有一个人走到谢衿面前,用沾满泥水的手抓住他道袍的袖子,哀声祈求,“大爷,行行好吧,给点钱吧。”
赫然是那个在青楼上随意杀人的锦袍男人。他脸上都是翻卷的伤痕,被雨水冲得发白。
谢衿知道定然是在河畔高塔为抢元宝时伤的。
这些人没有金子就活不下去。
谢衿抽回自己衣袖,淡声道:“我没钱。”
看着锦袍男人的背影在雨瀑中越来越模糊,谢衿满心怆然。
这到底是谁的错?若青青没有去偷东西,若自己没有把那块元宝从臭水沟里掏出来,若自己没有遇到老道士……
但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如果。
就像老道士一而再地告诫自己,切不可犯色戒。
上辈子偏偏要遇到辜珏。
这算是机缘还是孽缘?
吞金的元丹被收,青青也开始消散。
整个人如同引燃的符纸,顷刻化为烟尘,灰烬在雨水中浮动,就要消散。
辜珏摊开掌心,一道溢满灵力的黄色符纸飞到灰烬上,将灰烬吸入其中。
是御魂咒。青青将自己献祭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