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的情人
那一年的狩猎季我过得并不开心,但是我越来越懂得伪装了。比如说我明明前一天晚上还在和弗朗西斯闹不愉快,第二天就可以在午餐会上挽着他的手臂,带着愉快的笑容和所有人打着招呼,接受着大家对我们新婚表达的祝福。
客人们还没有全部离开,我就不顾弗朗西斯的反对去了lun敦。那是1947年的11月初,我已经怀孕六个月了。因为怀孕反应重,我不能用飞路粉,也不能移形换影,于是我选择了麻瓜的火车。
庄园的司机开车送我和贝卡去了车站。那是个Yin沉沉的冬日,天空中覆盖着厚厚的铅灰色云层,刺骨的寒风呼呼地吹过候车室的玻璃窗,发出尖利的哀鸣。
我穿着厚厚的毛呢大衣,脖子上裹着油光水滑的皮草,在贝卡的陪伴下上了火车。
火车开到诺丁汉,停下来加水加煤。一等座的车厢里开着足足的暖气,窗户上凝结了一层白色的水汽。
“我出去透透气。”我对贝卡说,拿起外套和帽子站了起来。
贝卡手里拿着一本小说,正在打盹。
“好的,夫人。”她迷迷糊糊地说。
我穿上外套,戴上帽子,扶住我的小腹,走出车厢,小心地走到了月台上。
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低低压着,刺骨的寒风卷着坚硬的冰渣子刮过结了冰的月台。屋檐上结着长长的冰棱,好像一把把锋利的匕首。候车室的窗户里闪烁着暖黄色的灯光,灯光在shi淋淋、冷冰冰的石头地面上投下一层淡淡的光影。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出的气息立刻变成了一阵白色的雾气。
密集的风雪中传来了火车变轨时三长一短的汽笛声,随着哐当哐当的车轮和轨道的震动,对面站台上驶来一辆从lun敦方向过来的火车,缓缓地停了下来。
我呼吸了一会儿寒冷的空气,觉得手脚冰凉。我正准备回我的车厢时,我从眼角看到对面站台的火车上走下了一个身穿黑色大衣、身材修长挺拔的年轻男人。他走到月台上,从口袋里抽出一支香烟,低下头,点燃了香烟。
他抬起头,缓缓吐出一口烟雾,俊美的侧脸在寒冬的风雪中显得那么不真切。
他也看到了我,微微皱了皱眉,便大步朝我走来。
我行动不方便,只能一手扶着肚子,冻得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个微笑,站在原地等着他。
“你好,伊丽莎白。”他的嗓音很低沉,微微有些沙哑,“好久不见。”
他哑着嗓子轻声叫我名字的那一刻,我鼻子一酸,差点流下眼泪来。我在原地晃了一下,要不是他及时扶住了我,我差点腿一软倒在地上。
汤姆,汤姆,汤姆……我在心底叫着他的名字,可是我的嘴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看到他的那一刹那,很多在过去我没有看清楚的事情一下子就清晰了。在过去几个月的无数个漫漫长夜里,我逐渐意识到了自己的虚荣,愚蠢和软弱。如果当初我可以坚强一点,不要害怕别人给我的压力,那么现在我的生活也不会成为这个样子。
我无数次地想起结婚前汤姆来见我的那一天。他那句“我本来打算——”只说了一半,我就打断了他。
我不想知道他本来打算做什么。我无法原谅他的不辞而别,他的杳无音讯。就算现在我意识到了我和弗朗西斯结婚是个错误,我都无法原谅汤姆对我做的这一切。
他把烟丢在地上,伸手扶了我一把,帮助我上了火车。
我笨拙地上了车,扶着车门转过头来。
“汤姆,”我终于嗫嚅着说出了他的名字,“你……你去哪里?”
“我刚从lun敦过来,去格拉斯哥办点事。”他的面容很平静,乌黑的眼睛定定地凝视着我,“你呢?准备去lun敦?”
我点点头。
他的目光在我的小腹上转了一圈,接着,他往后退了一步,淡淡地对我点了点头,说:“新婚快乐,伊丽莎白。”
狂风卷着雨雪,一阵紧过一阵。他笑了笑,冲我一摆手,转过身,往月台的另一侧走去了。
贝卡已经睡着了,我坐在在车厢里继续掉着眼泪。
人生不是玩游戏,走错一步可以重新再来。很多事情,一旦做了就再也没法回头了。
火车开了,我往lun敦去,他从lun敦来,我们今生今世的缘分,也许就是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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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lun敦已经天黑了。灯光照亮了滑铁卢车站,家里的司机和男仆已经等候在车站了。
即使不住在lun敦,弗朗西斯也保留着斯特兰德街房子里的全体仆役,以防家里有人有急事要来lun敦。我觉得他这样的做派很浪费,不过斯图亚特家的人就是这样,我也懒得去管。
因为旅途疲惫,吃过晚饭我就沉沉睡着了,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贝卡把午餐盘端到我房间的时候,把早上来拜访过的客人名片也放在了一个小碟子里给我拿了上来。我一一扫过去,注意到了西尔维娅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