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熊飞身靠着玻璃窗站着,在那冷气十足的大办公室里,他已经不知道这样站了多久,眼
光迷迷蒙蒙的停留在窗外的夜空中。
台北五月的星空,原本是璀璨亮丽的,天气的变化犹如说书人般的快速,下午还是晴空
万里,彩霞满天的黄昏;入夜以来却是云层低沉而厚重的,今夜台北的天空,总是有那
麽一股萧瑟和苍茫的意味。
或者,与天气无关,也与云层无关,萧瑟的是他的情绪?是的,自从傍晚在办公室,双
胞胎弟弟熊扬给了他那难题之後,他整个的情绪就乱了。他觉得自己像个正在冬眠的昆
虫,忽然被一根尖锐的针所刺醒,虽然惊觉而刺痛,却更深的想把自己蜷缩起来。
自己到底什麽时候?是在什麽时候开始喜欢上男人?望着云层满布的夜空,熊飞的思绪
回到大三那年的某日....
熊飞漫步走在淡水沙仑的沙滩上。
是三月的末梢,阳光暖洋洋的照射在海面及沙滩上。那些白色的细沙,被阳光染成了一
片金黄。海面上,像是敲碎了一海的玻璃屑,反射着点点光华,亮晶晶的,闪熠熠的,
明晃晃的....炫耀得人睁不开眼睛。
熊飞敞着夹克,迎着那带着咸味的海风,无意识的在海滩上走着。低着头,他看着自己
在沙上留下的足迹,那单调的,清晰的,孤独的一行足迹。
他微蹙着眉梢,陷在某种若有所待的沉思中。三月的末梢,天气仍然带着凉意,海边的
风,吹扑在人身上,是凉飕飕的。
这种季节,海边总是静悄悄的。不像夏天,这里会充满了弄chao的孩子们,追逐嬉笑的少
男少女,以及拾贝壳的,打水战的,又叫又闹的顽童们。
夏季,淡水沙仑海滩是孩子们的天堂。而现在,海边却空无一人,只有他在这儿默默凭
吊。他数着自己的脚印,带着份寥落的、萧索的、酸楚的感觉。
顺着海岸走,你似乎可以走到世界的尽头。他曾经走过,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从
日出走到日落只是,那时候,印在沙滩上的足迹不是他一个人的,另一对粗大的脚印总
是追随在他身边,一路追随到世界的尽头。
而今,那对脚印呢?他一凛,心头似乎被针刺了一下,抬起头来,他看着那海边耸立的
岩石,那些巨大的石块,被海浪日夜扑打,被海风朝夕侵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
挫磨成了不同的形状,有的像恐龙,有的像老鹰,有的像张牙舞爪的怪兽,也有的平坦
光滑如一块石板。
那时候,这儿是捉迷藏的好地方,只要躲进这些石堆里,好几小时都可以不被发现,当
你渴望孤独的时候,这儿也是隐藏住自己的最佳隐避所。他与韩当就是这样渡过高中将
近三年的生活,他们曾经隐藏过。
在那些巨石与巨石之间,有个仅可容人的狭小石缝,缝後有个小小的石洞,韩当给它取
了个名字叫“鹰巢”,因为这洞的上面,就是那块直耸入云、状若老鹰的巨岩。这石洞
是他们的秘密,全世界,只有韩当一个人会在这石洞里找到他。
他心底的刺痛在扩大,扩大成了一片迷惘的、怆恻的情绪。不由自主的,他背向海洋,
往内陆的方向走去。他的脚步熟悉的走往那个方向;那片稀疏的防风林。防风林在海滩
的外围,由许多木麻黄的树木造成的。
走进树林,他再深入了几十公尺,地上仍然是软软的细沙,沙上躺着一些无人注意的、
像松果般的果实。他弯腰拾起了一枚。几年前,他也曾在这树林中游荡。他直起身子,
耳边似乎听到韩当的声音在说:“我捡到一只小麻雀,它不会飞了。”
他猛的一惊,抬起头来,四面没有一个人影。阳光穿过树隙,在四周投下许多树木的Yin
影。他深吸了口气,小麻雀,是的,那是只不会飞的小麻雀。他似乎感到韩当的手把麻
雀放进他的手中。韩当说:“熊飞,你会治好它的,是不是?”
韩当,一个令熊飞念念不忘的大男孩,他们曾经一起洗澡,一起嬉戏,他给了他男体的
初体验,一个阳光似的大男孩,在高三那年,韩当却在这里,他们熟悉的海域,溺水身
亡。
正当熊飞坐在防风林里,追忆着亡友的同时,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嗯嗯啊啊的声音,
熊飞好奇的循声而走,眼前突然出现两个裸男,一丝不挂,激情如火....
熊飞在不远处,木瞪口呆的窥视着,心在激跳,脉搏在抖动,只见那俩个男人,忽而狂
吻,热情拥抱,专注做爱的神情,忽视了一旁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