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铖心猛地一沉。
闭上眼,彻底遮盖住眼中翻涌着的情绪。
杀漳阆的那晚,他整夜都没阖眼。
翻来覆去不停地想,替身一事。
那一夜,他的确是恨过怨过。
可到头来,还是败给了陆灼霜。
他与陆灼霜之间从来就没有过公平。
他对她恨不得,怨不得,哪怕是被她当做替身养了十几年,他仍能寻出一千个一万个理由来给她开脱。
他那颗心就像是被放在了烈火上反复煎熬。
直至破晓天明的那一霎,他才终于得出一个满意的答案。
即便是替身又如何?
被她玩弄又何妨?
至少他身上有足矣吸引陆灼霜目光的地方。
更遑温毓早已死了,活着的人,是他。
终有一日,他会让陆灼霜彻彻底底忘了那个叫温毓的男子。
在他看来,被当做替身从来都不是什么可悲之事。
真正可悲的是,即便被当做替身养了十几年,她仍不愿给他一个机会。
伏铖缓缓睁开了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陆灼霜看。
他明明只是一个刚满十九岁的少年,陆灼霜却从他眼中看到了沧海桑田。
他既不言,也不语,就这么一直盯着陆灼霜看,都快忘了,自己手中还攥着一枚带刺的仙人掌果。
尖刺尽数没入他掌心,他连眉头都不曾皱一皱,反倒愈抓愈紧,愈抓愈紧。
直至鲜红的血珠如红梅一般冒了出来,开满他整只手。
陆灼霜神色才有所变化。
那枚尚未吃完的仙人掌果“吧嗒”一声从她手中脱落。
她两条好看的眉毛都快纠成了一团,满脸急切地握住他的手,既心疼又恼火:“刺都扎到rou里了,你是木头人啊!就没一点感觉吗?”
伏铖那双眼仍牢牢盯着陆灼霜。
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翘:“一点也不痛。”
陆灼霜被他盯得面颊发烫,心中愈发烦躁,一把将他手给甩开。
“还有脸笑?刺你自己挑。”
伏铖闻之,连忙耸拉着脸,期期艾艾道:“师父,你真不管我了吗?”
陆灼霜见他这副模样,又气又好笑,不由嘲弄道:“装可怜都不会?”
话是这么说,已然抓起小徒弟的手,耐着性子,一根一根帮他挑起了刺。
时间的跨度在这一刻拉得极其漫长,就连大漠里的风都开始变温柔。
陆灼霜顶着小徒弟炙热的目光,轻声道:“你昨日说得那些话,我都听见了,起先,我的确想逃避,可这种事根本就不是逃避所能解决的。”
“我想了一整夜,都想不明白,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所以,我想亲耳听你说,你为什么偏偏就喜欢我?”
伏铖也未料到陆灼霜会这般坦诚。
他嘴唇微张,愣了好几瞬。
几瞬之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喜欢这种事,谁又能解释得清?若真能解释得清,世上又岂会有这么多痴男怨女?”
他这话说得不无道理。
陆灼霜深吸一口气,又道了句:“可从我这个做师父的角度来看,你对我的感情并非是喜欢,与其说是喜欢,倒不如讲是依赖,你年纪尚小,又整日围着我这个做师父的打转,把依赖误以为喜欢,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伏铖高高扬起的嘴角又一点一点压了下去,连同声音都带着几分冷意。
“弟子分得清何为喜欢,何为依赖。”
既已将话挑明,陆灼霜也不想在这种事上与他继续争论。
她不再说话,待挑完伏铖手上最后一根刺,径直走向两米开外那口咕叽咕叽冒着泡的小铁锅。
锅中蛇rou剁得寸许长,还加了几种绿油油的不知名野菜一同炖煮,明明没有加辣子,却有一股醉人的辛香。
虽有仙人掌果垫腹,陆灼霜仍饿得前胸贴后背,不由出声询问:“蛇煲能吃了吗?”
伏铖抿着唇,不接话。
陆灼霜也不恼,自顾自地抄起筷子,夹住蛇rou往嘴里送。
她能理解今日为何会吃蛇煲,沙漠里基本寻不到活物,身上有几两rou的,除了蛇就是鼠,吃蛇她尚且能接受,鼠的话……她宁可饿死。
蛇rou细腻,久煮不烂,入味的同时仍保留着弹韧的口感。
那些绿油油的野菜也不知都是些什么东西。
其中一样瞧着像刮了皮的仙人掌,切得拇指大一块,香甜松脆,稍有些黏,竟有几分像秋葵。
另一种野菜也是碧绿碧绿的,长得像野草,味道介韭菜与大葱之间。
最后一种绿油油的叶子吃起来是辣的,却自带一种独特的清香,蛇煲里的辛辣味全都来自于它。
陆灼霜越吃越上瘾,全然忘了身后还站了个伏铖。
他静静站在那里,心似烈火烹油。
第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