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上伸的手无奈落下,只能期盼自己浑身的祝具咒具,能保他坠落不死。
便在此刻,一只熟悉的手,抓住了他手腕
“我还以为你能多坚持一会儿,”同样熟悉的嗓音恶声恶气道,“你不是剑客吗?一点提纵都不会?”
穿芍药红棉布圆领袍,金发赤瞳,身披双翼的少年,直接将李朝霜提起。
似是发现奈何不了李氏这双天眼了,周围这一片的地动山摇,顿时减弱许多。
“停下来又做什么?”少年继续喝问,“你不是要去不周山吗?国殇义士借的马车必要时可以腾云驾雾,你不停马下车现在什么事都不会有!”
小鸟儿实在不会骂人,便是恶声恶气说话,也没什么气势。
反正李朝霜好像半点没听见,只抬着头,怔怔看着他。
“你没走啊。”
半晌,他说。
阿晕:“……”
阿晕脸都气红了,觉得这骗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也想走啊!这骗子以为他听不出来之前那两句话是想赶他走么——虽然阿晕确实飞起来后才慢一拍察觉到这点——问题是,问题是!
寂寞的人一旦尝过身边有谁的滋味,再回到孤独中,会发疯。
寂寞的鸟也一样。
阿晕怎么可能在李朝霜,在谢崔嵬面前,承认他根本没飞多远,之后就在九天上,注视马车西行。
李朝霜似乎后悔地跳下马车那一幕,他直接看在眼里。
阿晕不觉得解气,但那一刻他确实感到爽快。
……就像现在,他觉得分外不爽。
只要不是故意气人,李朝霜向来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他浑身都在疼,灼伤的痛,拉伤的痛,五脏六腑位移的痛,泪水还没干涸,面上却在笑着。
“我以为,”他轻声说,“你和上次那样,头也不回地飞走了呢。”
不对,这句好像没说到点上。
年轻的鹓雏勃然大怒,“你还好意思提!”
阿晕知道,自己当年确实有点不知天高地厚。潜入剑阁就算了,还在西大封太白峰上,与天灾欲比高。
重伤,差一点死掉,还变成鸽子大小的体型,不知道掉在剑阁哪个道上,指不定要给谁家熊孩子捡回去烤了加餐。醒来后,发现自己伤口包扎极好,用药之昂贵甚至让他错觉自己身价都金贵了几分,身边又有上好的泉水竹实伺候,他当时对捡了自己,救了自己的人,其实很有好感。
……若没有一个小鬼头,每天定时定点,出现在放他笼子的房间里,对他Yin恻恻地叨叨絮絮,说待在笼子里是多么美好,多么安全,多么有用……
阿晕的好感还不至于败得那么快。
那小鬼头浑身散发的Yin暗简直骇人,周围仆役还说小鬼头最近乖巧许多,若非如此,卧床养病期间,根本不会叫大夫允许过来观鸟。
鸟笼放在房间东北角,人坐在房间西南角,隔着七八丈远,也叫观鸟?
那么远能看清他漂亮的羽毛么?!
再加上,阿晕伤好一些后,本决定破坏鸟笼离开。不想就在他这么打算的前一日,换水的功夫,仆役突然就给他换了一个重伤下根本破坏不了的鸟笼。
对了,后来他疑惑好久,不知道仆役是怎么发现他要离开的心思,现在想来……
“你有天眼,”阿晕反应过来,“难道是看到我会拉起你,故意在那里等着的吗?!”
“啊,”李朝霜眼珠下移,“天眼,确实是个利器呢。”
“……你不想回答,可以不说话。”
阿晕说。
方才一瞬间,那种熟悉的Yin暗,又出现在黑发青年身上。
分明还是当年那个小鬼头,他竟然一路都没认出来。
李朝霜倒是习惯小鸟儿在他身上的敏锐,只轻轻叹道:“天眼,如果……”
如果他有一双能用的天眼,此身便不是无用之身,他也不必愧疚以对供养他的万民了。
并不知晓关于李氏天眼传闻的小鸟儿:“?”
他慢慢降下去,落到马车顶上。
确实如他所说,这辆祝具马车,连带拉车的神马,必要时可以腾云驾雾。
此刻马车踏空而立,虽有些许不安,却没有因为地动惊慌得四处乱跑。
大地轰鸣不止,仿佛有雷霆在地底炸响,这已经是第四波,较之先前,终于见得减弱些许。
“稷下学宫应当在重振旗鼓,”站在马车车顶,在地震的烟尘中,开始阵阵咳嗽的李朝霜道,“旁人指望不上,这一回,不知道会有多少人……”
“姬天韵老是老了点,但还没死吧。”阿晕努力回忆自己听过的近闻。
“自从学生叛逃后,他病得更重了,偏偏学宫叫卓迢渺一通霍霍,眼下没有能担重任的人。”之前分明很少离开阿晕身边,李朝霜偏偏消息更加灵通一点,“不能太抱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