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霜思忖。
周围厉鬼退到再度大发光芒的黑发青年数丈之外,只有卢氏一家要靠近一些。
之前卢双与他妻儿就清醒过一次,这回再挣脱,比上次更轻松。
男鬼担忧地看着李朝霜,黑发青年身边的呕吐物里还夹着血丝。
“……你赶紧走吧。”
卢双再次劝道。
“抱歉,在您面前露出这幅狼狈姿态,”李朝霜竟然还在笑着,“实在太失礼了,我现在耳鸣很响,连脑子里都在响,眼前一片片发黑,听不清卢双先生您说什么,也无从辨别您的口型,只是感觉您好像说了一句什么。不知道我这么说话您能不能听见……总之,让我猜一猜卢双先生您刚才讲了什么吧。”
他停顿数个呼吸,那双金色眼眸依然颤动着,凝不出焦距。
“我来这里,有我的理由。
“接着先前的话题说吧,顾长径像我介绍了您家的铺子,可惜,等我来到卢家坡,只得到您离去的消息。
“卢姑娘少年英才,她一定能继承卢双先生的衣钵。不过,卢姑娘近日来怎么都专心不了,因为,她一心想求得——”
“我为何要杀了她们,又自杀吗?”
吊死鬼的脸上露出苦涩笑容,看起来十分滑稽。
逐渐想起生前事的卢双叹道:“英姑,哎,英姑……”
“我的儿啊,我的英姑——”他妻子抱起一边的幼子,七窍流血的面容上淌下黑色的泪,灼烧得她脸上起泡。
“如今蜀中剑阁的长明剑任少侠在照顾她,我那位师弟恐怕算不上什么靠谱的人,但应当不用担心?”李朝霜问,“所以,可否告诉我呢,那个缘由?”
“飞光吗?”卢双想起他这很久没见面的幼时好友,“他的人品,我信得过。”
说完,男鬼沉默片刻,道:“至于缘由,其实可笑。
“能提高草木产出的磷丹,是我多年下来的心血之作。才在卢家坡做了尝试,还未见得结果,就有一飞鲤卫找上来,说……”
他梗住,他妻子轻拍他的背,为他顺气。
“说,”卢双颤抖地道,“地灾已注意到我的大作。”
耳鸣逐渐减弱,能听清的李朝霜闻言,想要习惯性地去摸眼角。
他抬起手,想起才用手指擦过嘴,只能无奈放下。
“并非看守北大封的文士,却能叫地灾知晓姓名……北大封,整体松动得实在厉害。”
李朝霜道。
“我当时也大吃一惊,北大封状况竟差到如此地步吗?”卢双道,“而后那飞鲤卫又对我说,地灾不许我推广磷丹,还要我一家老小性命,不若如此,地灾拼着被三秘境发现,也要将大地之中的磷矿,吞噬得一干二净。”
吞噬掉大地中全部的某物。
地灾的话,的确能做到……但得是全盛时的地灾吧。
并非三灾之一的地灾,而是大荒三神之一的地君。
至于现在的地灾……
李朝霜回忆湘江边上叫《大荒山水图》封回去的地灾,觉得他应当做不到这个地步。
黑发青年暗中叹息,没说卢双可能上当了。
“我多年研究,磷不仅是草木所需,各种生灵,包括离乡人在内,都需要补充。一旦从大地中抽掉磷,后果不堪设想……”
最后,在那飞鲤卫的暗中监视下,他给一家人服下毒药,又将自己挂在梁上。
“我愧对老师,愧对各位师叔,还有我妻,英姑,小粼。”
卢双也淌下黑色的泪,泪灼烧得他青紫色的皮肤滋滋作响,他妻子连忙为他擦拭,却连她的手指也烧起来。
卢双连忙按住她的手,为她止痛,同时道:
“英姑既然活了下来,那就是她的缘法。还请——”
他说到这里,才发现自己并不知晓眼前这位顾长径友人的姓名。
“谢崔嵬。”李朝霜善解人意地道。
“谢兄,”卢双试图露出恳求的笑,“请勿要将我这可笑的缘由,告诉她。”
闻言,李朝霜似乎想了想。
“卢双先生。”
他突然道:“您如此辛苦钻研,得出磷丹,又想推广,是想靠磷丹扬名文士间吗?是想用磷丹赚钱吗?是想用磷丹,将天下田亩,控制在手吗?”
一般文士如果让人逼问这种问题,恐怕会露出不堪受辱的表情。
但卢双若有所思。
良久,他回答:“我想让大家吃饱饭。”
如此朴素的回答,李朝霜又笑了。
他张开手,向周围越靠越近的众厉鬼示意,问:“你们呢”
众厉鬼,众污秽形成的模糊人形,面面相觑。
半晌——
“想活下去。”
“找到娘亲……”
“吃饱饭。”
“十年前在天星吃到的那碗粉,至今想念。”
“想和黄郎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