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平京迎薰门外十几里外山头上的卢妙英,要是能看到李朝霜所见,便是她再面瘫,恐怕都会大声惊叫出来。
昨夜潜入却月城巫庙大司命殿的厉鬼,卢氏父母外加幼子,三者所化的厉鬼,竟然藏在清华池的地下水脉里。
常人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毕竟之前东君和国殇义士就奇怪过,大半江北既然化为邪神鬼域,那因这邪神而惨死的无数魂魄,理当汇聚起成千上万的鬼魅大军,原本在邪神的神域中迷茫,现在当然会在鬼域各处游荡。
邪神的神域,与阳世重合后形成的这片奇异境界,只所以称为鬼域,不就是因为进入此地的活人们,都能白日见鬼嘛?
可偏偏东君和国殇义士没见到。
比这两位九歌更先抵达平京城,进入平京城的李朝霜和阿晕,也没见到。
鬼魅们一定就在鬼域中的某处,李朝霜觉得此地主人不至于将他的鬼兵鬼将往鬼域各方角落一塞,就觉得天上的东君找不到它们,那这些鬼魅一定是藏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
会在哪里呢?
李朝霜决定赌一把。
“我脑子不一定比其他聪明人好使,”此刻他摸着眼角,笑yinyin道,“好在我的直觉还没出过错。”
卢双不认识李朝霜,闻言十分茫然。
这位中年样貌的文士,依然皮肤青紫,七窍流血,犬齿突出到唇外,咬得自己舌头外加整个下巴血淋淋的。他妻儿同样,比起能直视李朝霜的卢双,女鬼童鬼双手捂住眼睛,恨不得退回没有光照的黑暗中去。
男鬼与妻儿已成一体,神智难以恢复到生前模样。若说生前卢双还能凭借李朝霜衣着装扮猜出黑发青年是谁,那现在,站在光下已是他最大的诚意,没有余力再做其他。
李朝霜不太意外,抛出早就想好的寒暄。
“您应当认识顾途?”
“顾……途……?”
卢双明显陷入了回忆中。
这一回忆便是良久,直到他背后的女鬼抬头。
她嘶吼道:“……丰泰五年!来店里定制十对登山爪钉,和九副水晶眼镜的……”
“哦,”卢双回忆终于有了进展,“是梅师兄那边来的,他的学生,叫,顾长径。”
“正是,”李朝霜柔声道,“顾弟与我为登高同好,他向我介绍了卢双先生您的铺子。说若想以身试不周,只有您那儿的用具最为靠谱……”
随他述说,卢双眼里不再猩红浑浊,泛起人性的微光涟漪。
李朝霜正要继续努力,突感胸中一滞,仿佛有谁正面用巨锤朝他胸口轰击了一下。
“……咳、咳咳。”
李朝霜呛了数声,用力咬牙,好歹没在他也很尊敬的卢双先生面前吐血。
身体状况恶化得那么快吗?不,这是……污秽。
他看到对面光暗交界处,男鬼女鬼眼睛里重新涌现混乱,微微皱眉。
温泉水中的污秽,突然一下,增加得太快了。
***
这同样也是国殇义士潜入城墙下流民里,发现他们中无数体表浮现浅浅污秽,又很快收敛进体内的那一刻。
每个流民体表浮动的污秽都极少,但默算出眼下城墙下流民的数量,便是他都要心惊胆战。
“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久经沙场的国殇义士立刻做出决断,“虽然这些污秽并不起眼,但使其增多正是敌方大将所想,战场上关键时刻决不能按敌方的期盼行动。”
“您要化身千万大军阻拦他们吗?”任飞光按揉眉心,提出他的问题,“万一平京里那邪神就像驱使百姓攻击东君那样,也攻击您呢?”
国殇义士想了想,道:“我的兄弟们换个装扮,搞得和流民们一样,潜入到流民之中。再出其不备,攻其不意,突然出手,将所有流民制服。”
任飞光:“?”
任飞光:“须臾之间将所有流民制服,很难吧。”
国殇义士:“我可以分出很多兄弟,一个流民分一个,那些流民不曾受训,以我之能,打晕他们但不伤他们,又或者用绳子捆住他们,还算简单。”
任飞光:“……”
这就是国殇义士……?
“正是,”方才一直沉默的卢妙英出言赞同,“这个地步,义士想做便能做到。”
少女这么说,神色却很严肃,“但自从进入这鬼域中,我们一直都叫那面都没露过的邪神牵着鼻子走。义士,任伯父,我们一路来京,亲眼看到一群群百姓向北逃亡,当时我们有谁想到,流民竟然成了邪神的手脚吗?”
“唔,”国殇义士捏着下巴道,“我当时有觉得奇怪,江南大军北上这个消息,百姓们未免收到得太快了,他们抛下家乡的动作同样过□□速。说到底,我的兄弟们堪堪才攻下临江的数个大城,像是达官贵人们,有自己的渠道便罢。散布于各村子里的农家,也都收到消息,实在太过刻意了啊。”
任飞光和卢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