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后有什么打算?”外表看上去不比卢妙英大多数的任飞光,站在另一边,Cao着老成的口吻问。
“当然是继续研究,”卢妙英已想好要做的事,“这几日因我父母之事,已耽搁工作许多。收获季尚未完全过去,得将进度赶上。”
任飞光嘴角上翘,道:“既然如此,务必让我出一份力。”
卢妙英其实已习惯旁人的不看好,却未曾想到今日接二连三遇到称赞她,认可她的人。
而且,这位父亲友人,看见面来一直的表现便知,是同道。
她怔然片刻,残留在心里的Yin霾散去不少,也翘起嘴角,道:“那正好,尝试在卢家坡使用磷丹,收获正在预计内。家父与我的下一步,是在更北与江南,选地试用磷丹,看不同地气是否会影响磷丹效果。在这之前,试用的田地必须好好挑选,麻烦任伯父陪我走一趟了。”
说完,她顿了顿,又道:“伯父以后唤我英姑便成。我回去收拾一下,咱们今日便出发吧。”
如此雷厉风行,卢妙英甚至顾不上守孝了。
若来的是卢双当年在稷下学宫的朋友,怕是会张口批评卢妙英不知孝道,但任飞光也是这个性子,闻言就说:“我来帮你收拾。”
说吧,他们两个就要和主祭告辞,返回卢家坡去。
呼喊声就是在这一刻传来。
“大师,大师!我、我不小心打碎了杯子,我,我不是故意的!”
两人随呼唤声转头,发现是任飞光捡来的黄毛丫头,跌跌撞撞跑来。
见到友人死后化为厉鬼,任飞光借着重悟心剑,稳定了心神,却在冲击之下,忘记自己捡了这个一个小丫头。
“对了,还有这孩子。”
他想起来,同时老婆婆主祭扶住差点摔在他们跟前的黄毛丫头,道:“只是个杯子,无事。”
虽然这么说了,但黄毛丫头依然吓得两颊惨白,不肯起身,想要磕头。
任飞光见此,转头对卢妙英道:“我原想恢复心剑后,斩去她父亲所欠下的债。但而今我已然明了,在江北这边,并非什么高利债都能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斩。但也不能让她父亲拿她抵债,英姑可有什么好法子?”
江北高利债遍生,是物资贫乏之故,任飞光过去不曾深思到这一步,因此对能想到这一步的卢家父女敬佩非常。
于是,哪怕卢妙英比他小一轮,他依然不耻下问了。
卢妙英思忖片刻,道:“到了要拿人抵债的地步,已是无可救药,反而是任伯父你之前那般利落做法比较好。”
“好,”任飞光低头对黄毛丫头道,“我们去寻你父亲,将你的债并他的一起解决。”
话音刚落,剑客就看到,勉强平复了害怕,在劝说下起身的小丫头,腿一软,又跪了下去。
“寻、寻、寻我父亲?”
她面上惊恐之色十分明显,任飞光一愣,边上卢妙英直接问:
“你不想见你父亲?”
“我,我,我……”黄毛丫头先是支支吾吾,看看任飞光卢妙英,又看看老婆婆主祭。
许是巫庙主祭给了她飘渺的勇气,片刻后她一闭眼,大声道:
“我是打伤了爹才跑出来的,他想捆着我,我用平常挑水的扁担打了他,才从狗洞钻出来……是我不孝,但求求两位好心人,我要是回家去,我爹一定会打死我,就算不用还钱了,他也会打死我的!”
“嗯?”
不知在何处窥视的洪福寿禄万万岁,察觉到微妙的不对。
黄毛丫头继续道:
“当年我娘就是让他给打死了,我眼睁睁看着娘断气,但他对外说是病死了,就直接埋掉,村里都没有谁帮我娘说句话……这些年我一直给他干活,照顾他,还要忍受他拳打脚踢,可我是真的不想回去了,求求大师,求求两位大师了!”
任飞光闻言皱眉。
“如此一说,父女之间,已成孽债……”
洪福寿禄万万岁反应过来,低声道:
“八千手,你想干什么?”
明明是来斩公子朝霜的债单,怎么口口声声说在家中被爹欺辱?
“莫非你打算——你敢!你竟敢背叛你的天君!”
黄毛丫头依然在哭闹作态,但在卢妙英、任飞光,和巫庙里所有人都寻不到的暗处,洪福寿禄万万岁听到了八千手救难观音开口。
她不再是过往那种平淡到端庄的声音,轻柔的语调里竟然带着几分Yin阳怪气。
“妾身又不是官家你,就算不背叛,妾身也不会有活路嘛。”
九千九生生怨母和万万兵马大元帅不明白,她如何不明白?
看多了高利贷下的家破人亡,她对自己的结局早有估算,三灾倾覆天地一切时,她作为进食用的工具,会先于天地毁掉。
但逃不掉,八千手救难观音晓得这点,就像赌徒向放贷人下跪,请求宽限几日时,心里明白最后逃不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