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境】
缱绻的意味连个边儿都没来得及琢磨,刀剑无眼,错身而过,也只有片刻的空挡。乱剑照旧不停地向他们这边落下来,段嚣就用那柄卷了刃的剑,护着怀里的人,未曾有失。
偶尔快要抵挡不住的时候,离得近的师兄弟也会上来搭把手,勉强撑着,场面陷入焦灼。每一个人都疲于奔命,应接不暇,崔鹤轩留下个鱼死网破的烂摊子后,偷偷溜走了,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即便是折花山庄的人看到他,也一样分身乏术,逃就逃吧。
一片混乱中,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昏厥许久的何劝桑以手撑地,缓缓坐起身来。迷茫地环顾四周,发现悬剑宗的众弟子都跟中了邪一样,冲上去送死般地围攻折花山庄那些人。何劝桑既然已经依附悬剑宗,出现在悬剑宗的阵营,自然是他们那一派的着装。失了神志的傀儡就把他当成花草树木一样略过,没人冲着他来。
他心中暗自窃喜,这一晕,反倒还要感谢沈喑,让他因祸得福,侥幸躲过崔鹤轩的摄魂术。
从拿到那种需要用活人做药引的半成品丹药时,何劝桑就知道崔鹤轩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高风亮节。四下打量一番,场面混乱,崔宗主本人不知所踪,定是出了什么岔子。也罢,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先逃命,何劝桑心里悄悄盘算着。
他佝偻着身子往荒芜的丛林边缘逡巡挪动,崔鹤轩溜得快,何劝桑却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幸运。
下一步,他迈出的左脚深陷入泥里,呼吸变的困难,连转身看一眼的动作都做不成。他身后有个强者,完完全全制住了他。足以施加这种威压的,至少得是元婴修士,何劝桑心里当然清楚,靠着丹药,他亲身体会过,那种凌驾于万人之上的快感。
但是,悬剑宗那些弟子早被夺了神志,他们眼中的目标只有折花山庄的人。崔鹤轩本人是个元婴级别的没错,但他早就溜之大吉。再看看折花山庄的那几位长老,正忙着对付蜂拥而上的傀儡弟子们,哪有闲工夫找他麻烦。
所以,身后那股强大力量的主人,究竟是谁?
剑锋抵在他的后背,心脏的位置。隔着破败的衣料,冷铁的寒意依旧清晰,像是濒死的那种冷。
倘若要问何劝桑怕死吗,他当然怕,怕得不行。不仅怕死,还怕疼,怕饿肚子,怕被人瞧不起,还贪心得很,天底下没有什么奇珍异宝是他不稀罕的,除了做人的骨气。
他现在就怕得不行,几乎要吓得失禁。大小便失禁这回事,它丢人吗?是挺丢人的,但是当他第一次被玄剑宗抓起来严刑拷打,逼问破阵之法的时候,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已经经历过一次。所以这次也没什么,身下一片温热,他整个人瘫软在恶臭的污秽当中。
何劝桑挣扎着想问一句你是谁,却说不出话,憋出内伤,硬生生吐出一口血。
“何劝桑,又是你。”
“为什么?十年之前你出卖山庄一次,害的药宗......罢了!掌门他惦念你有苦衷,你有无奈,力排众议也要原谅你,可你呢,你在做什么?你在当鬼,你出卖了山庄第二次。”
是朝暮澜,何劝桑记得他的声音。朝暮澜的声音歇斯底里,怒不可遏。这些年来,他只要一闭上眼睛,都是那日在玄坑当中,看到的被丢下来的同门至亲的尸体的碎块,还有那一片被鲜血漫灌的芍药花。药宗的护山迷障,那是保护妇孺的最后一道防线,却被何劝桑出卖。
何劝桑张了张嘴,似乎能说话了,他可悲地大笑起来:“才两次吗,可不止呢。十年之前,你们拼命要护的人,许归荑,他到底是走了,他为什么执意要到西岭守灵呢,今日我死,你们再也不可能知道。你们拼死护住他一时,他也终究要死,折花山庄就是个笑话。今天我死,往后你死,不过早晚的事。”
所以太多人都在惦念飞升,拼了命地想飞升。他们终日忧虑凡人必死,忘了为什么活着。
何劝桑懦弱了一辈子,临死终于敢在别人的剑下胆大一回,挑衅道:“像许归荑,沈喑,这样的体质,空灵体你知道吗?任何人,管他有没有修行的根基,把他压在身下,欲仙欲死几次,就能飞升大统......这明明就是上天给我们所有人的礼物,折花山庄不懂得与人分享,偏偏要私藏,那样的下场就是罪有应得。”
“再看看你,前脚被山庄扫地出门,后脚还贴上来帮忙,你可笑不可笑?不怕告诉你,冤枉你,当我的替罪羊,也是我设的局,一点也不精巧,但你还是被冤枉了,要怪就怪塔林那帮废物......至于药宗,药宗惨不惨跟我有什么关系,可我说不说却跟我直接有关,只要把破障之法说出来,动动嘴皮子而已,我就能活着,就不用受刑,我凭什么不说?”
朝暮澜自小书读圣贤,剑学君子,又有江鸢师姐护着他,山庄萧条之后的很长时间他都躲在药宗深居简出,却让他短了见识,从来都没见过这样无耻的人。
“我被逐出山,是因为我不愿解释,是我自己想离开。”
待不下去了,怕触景伤情。
“我今天回来,是因为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