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云滞重得很,夏天无风的时候就是这样。周余端正的坐在地毯上,打量着四周,说起来他跟程景深已经认识三个月了,这还是第一次真正走进程景深家里。房子还算宽敞,比他那间面积要大些,客厅里简单摆放着一套布艺沙发和木色茶几。电视墙改成了大书柜,书柜下面靠窗的位置摆了张书桌,没看完的书被倒合在电脑上。周余粗略的扫了一眼书架,除了《口腔种植学》这样的工具书,也有《加缪手记》这样的文学全集,法国作家居多。从这里可以看到卧室门,门和书柜之间突兀地横着一个行李箱,周余看着总觉得有些不协调。
程景深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啤酒和一碟切好的西瓜,放到周余面前的桌子上,啤酒罐上凝结的水珠迅速在桌面形成了一小片水洼。然后他伸长手臂拧了拧沙发后面架子上的音响机,唱的是邓丽君小姐的一首日文歌《Goodbye my love》。
“怎么把行李箱放在那里?”周余一边打开啤酒一边随口问道。第一次到别人家就对物件的拜访评头论足实在是不礼貌。
程景深仰头喝了一口啤酒后说道:“要回一趟A市。有一个实习考核,通过了才能正式入职。”
周余也喝了一口,手指摩挲着啤酒罐的边沿,轻声问:“要回去多久?”
“两个月左右。”
周余点了点头,程景深之前完全没有提过要离开这里这件事,考核期的事倒是说过几次,但说得都很漫不经心,周余便也没有在意。
“什么时候走?”周余问。
“今天傍晚的飞机。”
“这么着急?”
程景深笑了笑,又喝了一口啤酒。
周余低着头,猛喝了一大口啤酒后问道:“五月……怎么办?”
“下午送去宠物医院。”程景深说,“本来是想寄存在你那里的,但想你可能不方便。”
周余有些懊悔,可能是之前对五月的态度让程景深感到了不舒服。
“放在我这里也没关系。”周余说。
程景深没有说话,笑盈盈地看着他。
周余把手里喝完的啤酒罐捏得有些变形,低声解释了一句:“反正之前白天也是放在我那里的。”
“要再来一罐吗?”程景深问。
周余说好的。在程景深去拿啤酒的时候,周余咬了一口面前的西瓜,西瓜还没有到最甜的时候,初夏的西瓜要么带着催熟的沙味,要么带着还没熟透的涩气,这一瓤的味道是后者。
程景深又拿了两罐啤酒,打开一罐后放到了周余的面前,然后继续喝自己还没喝完的那一罐。
“说起来,你不是在英国学的牙科吗?怎么会回国来当医生?”周余问。
程景深淡淡地说道:“因为父亲在我大三那年去世了。我没来得及赶回来见他最后一面。”
周余愣了一下,忙道歉道:“抱歉。”
“没事。其实很奇怪的是,我已经都不太记得关于他的细节了。”程景深笑了笑,用罐壁轻轻撞了一下周余的罐子,轻微的发出“咣”的声音。
两人一起喝了一口后,程景深继续说道:“人好像都是会忘记的,听起来很薄情。但有时候又真的很感谢拥有这个能力。”
“嗯。”是会忘记的,再怎么努力抓着不放,记忆还是会一步步远离。
“父亲去世后一直有一种感觉挥之不去。到现在也是。”程景深说。
“什么感觉?”
“嗯……”程景深表情认真的思索良久,突然拿起桌上的西瓜咬了一口,皱了皱鼻头说道,“你有在夏天吃过那种很甜的西瓜吗?”
周余思索了一下,点头道:“应该吃过。”
程景深看着手里的西瓜说:“那种感觉就像是,你还没来得及吃到那种西瓜,夏天就结束了。”
“但是不同的是,夏天明年还会再来,但是父亲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周余咽了口唾沫,绞尽脑汁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闷头喝酒,面前的罐子又很快见了底。
“你可别喝醉了。”程景深看了他一眼后说道。
“没那么容易。”周余心情很好似的,又开了一罐。
屋内的沉默比窗外的云絮更加滞重,阳光开始沿着窗檐平移,尘埃闪闪漂浮。歌单已经一口气向下走了好几首,唱的倒还是邓丽君小姐的歌,这次是首中文歌《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程景深把音响拧小了一点说: “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一下子要离开还有点担心。”
“没关系,你还会回来的。”周余轻轻的打了一个酒嗝。
程景深看他双颊已经泛红,问道:“醉了吗?”
周余摇了摇头。
“我去给你倒点柠檬水。”
程景深说着起身去了厨房,拿着柠檬水回来的时候看到周余双手端正的放在桌子上,眼睛闪闪地盯着他看。
程景深笑着问道: “怎么这么看我?”
“没有。”周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