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你怎么回事?小东在那边。”小西拎着洗漱杯站在程景深的帐篷前。
周余和程景深齐齐看她,周余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搞错了,就这样睡吧。”
小西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周余一眼:“不管了,随便你们好了!”
说着小西背过身,一幅完全不想管了了样子,钻进自己的帐篷,刷的一下拉上了拉链。
拉上帐篷的拉链,把夜晚隔绝在外,只留床头的一盏露营灯,程景深把手枕在头下,看着整理床铺的周余。
“要来睡前聊天吗?”微微上翘的尾音,听起来很高兴。
周余背对着程景深说:“刚刚聊了很多了。”
“你好像没有聊。”
“我说过我的人生很无聊。”周余说。
无聊即无话可聊。
“与其说是你的人生无聊,不如说你好像在刻意追求一种无聊的生活方式。”
“可能是吧。”
“离开A市的理由也是这个吗?”
离开A市的原因很复杂,以众人的角度来看,他是无法承受母亲离世的伤痛故而离开故土,以心理医生的角度来说是为了逃避自我以重新开始生活。
但这些原因其实归根到底都是他不想再在别人的目光里过活。从他记事起,他就始终在做别人目光里的人,他得到了“天资聪颖”“乖巧伶俐”的评价,与此同时也收获了“会有一番成就”之类的期待,这些期待往往被爱包裹着,让他心甘情愿的扮演着“第一名”的角色。这样的爱也似乎补偿了他因扮演而真正“失去的自我”。
他只是一个庸人。
“不是。”周余说,“离开A市的理由是我不适合在那里生活。”
“为什么这么说?”
周余翻身躺下,面朝着帐篷的顶端说道: “因为人只能活一次这种论调让大家都希望自己的一生过得尽量Jing彩,所以人人都反感百无聊赖的生活,人人都希望自己人生值得。而由这样的理念衍生而来的优胜劣汰,竞争关系,也似乎让大家活得津津有味,劲头十足,甚至不惜以压力和焦虑作为助推剂。但人生本身不就是一件非常无聊的事吗?用这样的方式力求人生的Jing彩难道不也是一种本末倒置吗?我只想做一个平庸的人。”
“我想你可能搞混了平庸主义和虚无主义的界限。”程景深说。
周余抹平睡袋上的褶皱,躺了下来,不再说话。
程景深轻叹了一口气,把手放了下来,说道:“睡吧。”
熄灭了露营灯。两个人钻进睡袋,有些拘谨的闭上了眼睛。
但是睡不着。程景深讲故事的声音紧紧的黏在鼓膜上,由远及近的回响着。那份无法形容的,姑且可以称为伤感的情绪在心头变得灼热。周余睁开眼看向帐篷顶。余光越过程景深的睡颜瞥到那一侧没有拉严实的帐篷拉链,那个缝隙正好可以看到月光下流淌的小溪。
要拉上拉链的话就一定要越过程景深的身体。周余闭上了眼睛又睁开,最后还是小心翼翼的爬了起来,睡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周余尽量悬空自己的身体不碰到程景深。
就在把拉链拉上的那一刻,周余正准备缩回身体,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不了,背后有一股阻力把他按了下来,让他整个脸颊都贴在了程景深的胸口上。
“别动。”程景深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带着些沙哑,像是正在努力把什么压抑回去一样,连着他的身体都显得有些僵硬。
周余毫无防备得被唬住了,只能眨了眨眼睛,压低了声音问:“怎……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比黑暗还要重的呼吸声。周余不明状况地挣扎了一下,但按在背上的那只手却用了更大的力气将他定在了原位,周余也只能维持着同样的姿势,等待程景深的指令。
耳边是程景深的心跳,仔细听好像有些加快,鼻息间则尽是程景深的味道,和那天在公车上的不同,是更为浑浊的,像是几百公尺下的潜流,混沌且滞重。热流随着手掌顺着肌肤的纹理从背后渗入自己的身体,周余不由的想到了程景深的手,每次倒茶时都会露出一小截手腕,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顺着指骨延伸,直至没入衣袖。
周余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口水,脸上腾的一下就热了起来。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周余觉得自己可能都已经要睡着了。头顶响起了一声轻笑声:“睡着了?”
这样的笑声传到原本就心虚的周余耳朵里,一下子多了一份嘲笑的味道。
周余蓦地睁开眼睛,唰的一下坐了起来,在黑暗中紧紧的盯着程景深,语气里多了些气愤以掩盖内心的羞耻:“刚刚怎么了?”
“有只青蛙。”程景深动了动,微微弯曲了一下身体,声音比刚刚听起来轻了不少。
周余疑惑道:“帐篷里为什么会有青蛙?”
程景深好像也觉得周余说得很对,在黑暗中点了点头,说道:“我也不知道。”
“有青蛙赶出去就好了。”为什么要不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