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仪的飞机是第二天一大早,两个人都没怎么睡,所以纪明仪起身时,简衡立刻醒来了。看着已经收拾整齐的纪明仪,简衡满脸迷迷瞪瞪,不道别,更别说送行,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纪明仪又折回床边,手刚伸向他的头发,又很生硬地收住了。
案发以来,
…………
简衡眨了眨眼,笑了:“因为我提到了别人?……随便你。那你今晚可锁好门。”
被子下全无声响,要认真盯很久,才能看出一点呼吸的起伏。纪明仪等了五分钟,还是没等到告别。他打破僵局,说:“这次我回来提早告诉你。”
手腕被反攥住了。简衡停下话端,抿了抿嘴。用此刻还自由的手揽过纪明仪的腰,脸也贴上了他的胸口,小动物那样蹭了蹭他,垂眼说:“除非你一点意思都没有……还是在这里吧,告诉你密码后我以为你很快就会来,准备了好多东西……先走了那么多次的人明明是你。不要小气。”
他误掉了这天的航班。
面对消失多日的儿子,虞怡没有问他的去向,甚至有些刻意地阻止他主动解释的意图。母子间的这种心照不宣并没有让简衡觉得松一口气,只是互不提起,的确是此时最合适的选择。
“大学暑假和同学出去露营,不小心被刀划伤了。”
虚假的种子如何能结出真实的果实?就像已成荒原的过去,不可能为今日和明天长出一星绿色。
纪明仪没有抽开手,扯过另一条浴巾搭在简衡的肩上。简衡也没有松手的意思,继续说:“我第一次去他家做客,他要赶着给住院的妈妈做饭送去,说是招待我,其实是打发我,给我煎了一块猪油年糕,两个荷包蛋,洒一勺白糖在上面。我站在厨房门口,一边吃东西一边看他做饭,觉得新鲜极了……我们那时候都还小,他要踩着板凳,才能上灶台炒菜。他可会做饭了。”
简衡吃不准母亲这一问的原因,不由自主地沉默了。虞怡很干脆地说:“新闻上早播了,前几天江陵又说了点。你舅舅他们从来不会和我说这些的。但和你说了没有?”
纪明仪无言脱去外套,摘掉眼镜、手表,和一切尖锐的东西,躺回了简衡身边。
纪明仪没动,简衡索性向他走去。赤裸的身体被朦胧的灯光罩着,伤痕全隐身了。他拉着纪明仪的手,走进房间,简衡在床边先坐了下来,扬起脸,近于心平气和地说:“你不该……你不能嫉妒死了的人。迷恋我很丢人吗?再说你下手也不轻,端午那天,我……”
说完,他伸手摸进被子里,握了一下简衡的手,刚起身,身后猛地一响,整个人就被死死地抱住了。
好可以接着洗个澡,纪明仪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简衡似乎流露出一丝抱歉的神色:“把你弄湿了……”
简衡点头:“嗯,我和表哥都在。”
纪明仪摸摸抽出手,转身离开了。
过了很久,纪明仪才从僵硬中恢复。他没说话,简衡也不松手,像在比赛谁能僵持得更久一样。
说到这里,简衡轻轻叹了口气,握着纪明仪的手送到眼前,没有征求主人的意见,就自作主张地含住了他的虎口,舌尖滑过那道陈旧的、已然痕迹模糊的伤口。简衡在纪明仪的虎口留下一个很轻的压印,又含住了他的手指,从指尖开始,一丝不苟地裹住了指根,这才慢腾腾吐出来。简衡湿润的眼睛则盯着已经很久没有回应的纪明仪,微凉的手指摩挲着他的手背上:“……我们可以一起洗,但如果你想节省一点时间,也可以去另一间浴室。”
他牵过纪明仪的右手,仔仔细细地打量,如同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半晌后,他低声问:“你这个伤是怎么来的?”
虞怡略有点动容:“哦?他们找你的?”
小半个月不见,虞怡又瘦了一圈。至少从表面上看,新病灶也不足以打击她的精神,反而让她生出几分负隅顽抗的斗士气势,顽固,孤勇,也不屈。而且出乎简衡意料的是,她主动问起了彭其坤案子的新动向。
“是吧?”简衡一笑,“和你有一样伤疤的人就没这么时髦了。他是在厨房被烫的。”
最后,还是简衡遂了心愿,纪明仪留了下来,但除了几个套子,简衡准备的东西统统没用上——纪明仪花了很长的时间爱抚简衡,到后来简衡已经明确地表示反对了,也还是置若罔闻。结果简衡平生首次在床上抽筋,纪明仪很老到地帮他揉好腿后,又把人扶在身上,继续做这一场颠倒的长梦。
但这并不妨碍这点萍聚变得更真切一点。
简衡做了认输的那个人。他没有解释,依然不去看纪明仪,垂头丧气地孤坐在床的一角。相遇不到半年的两个人,其实依然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他比简衡所预计的回来得要迟,虽然洗过了澡,话却是站在卧室门口说的:“我今晚睡另一间卧室。”
一待脸上的伤痊愈,简衡立刻去了趟医院。
简衡面无表情地睡了回去,还用被子蒙住脸,纪明仪想想,帮他露出额头,轻声说:“不道个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