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一声震耳怒咆,裹住剑柄的雾茧忽地破开,
断袖积于肘间,胤野肩臂无伤,殷横野本欲攻击左侧,废她执兵之手,胤野以右肩径受,但殷横野岂止一着而已?耿照见她左膝裙渗血,显是伤了大腿,暗叫不妙,咬牙盘坐,催动骊珠奇能,加速血行。
殷横野闭目仰头,神情如品茶酒,以“爪子”握剑挽了个剑花,信手转动起剑柄来,三尺青锋顿如一根竹筷,从拇指一路转到无名指,俐落畅快,几无停顿。只是那“爪子”比之人手,毕竟还是大上不少,正欲转至尾指间,突然一个失手,铿啷坠地。
以殷横野的怀襟为中心,黑色雾丝依旧环绕着他,量大不若先前,具现的程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仿佛身上缠着数条雾蛇,伸手可及,绝非虚渺。
殷横野声东击西,逼迫她在执兵之手和行动自如间择一,终于将这头狡智如电的雌狐逼到了陷阱前。他重新拾起那枚黝黑的卵形长石,黑雾持续从指缝间窜出,殷横野深深吸了几口,精神一振,示威似的把玩着卵石。
胤野嫣然一笑。
狐异门武学以身法见长,胤野的剑法不知学自何处,但《思首玄功》除了修练内力,也兼通化招运用之理,能将各门兵器路数化入刀法,胤野以此修成剑法,似乎也不奇怪。
殷横野露出恍然之色,倏然睁眼,眸光湛然,隐隐迸出紫雾暗芒,哪有半分功体全废、颓然待死的模样?低头一睨右掌,“爪子”随视线收拢起来,化成五根指头,就像他原本之手,只是涂上乌紫色泽,此外别无异状,瞧不出曾被胤野以一式“食血啮尸留诤骨”致残。
胤野咯咯轻笑,转刀一格,剥皮刀被剑刃撞得脱手,劲力之强,震裂她右手虎口,却也被引得偏转直上,打着圈子旋高数丈,才又笔直落下。胤野右掌捏紧袖布止血,径以左手接剑,接连挡下三道无形指劲,每接一道便小退一步,脸不红气不喘,分毫无差,仿佛事先与殷横野套好招,为此练过千百回,连殷横野都不禁赞了声:“好!”
他活动着五根黑得不见皮脂光华的“雾”指,怡然含笑,感慨道:“还是自己的家生用得惯。你说是也不是,胤夫人?”不见身子有甚动作,坠地的长剑忽地跃起,隔空一弹,直标胤野面门!
她以剥皮刀硬接一剑,不仅取回称手的长剑,其后所接的每道指力,均施以巧妙的步法卸劲,同时拉开接战距离,测试对手压迫进击的幅度……只有老练的武者才能于谈笑间轻描淡写,策战若此。
耿照的实战经验不如未来的丈母娘,直到胤野退第三步时才会过意来,还来不及佩服,心念微动:“我能看出,况乎殷贼!”正欲开声,蓦地殷横野形影一晃,突然消失,再出现时却在胤野身前丈余处,且是踉跄落地,立身不稳;胤野几乎是同时动身,却非退后,而是抢上前去,唰唰唰三剑,疾刺他胸口同一部位。
武登庸一生独钟亡妻灵音公主,见三秋视女色如锅碗瓢盆,两人皆是心性不移之辈,却不得不承认:纯以女子形体之美,胤野确是人世之巅,光是这条裸臂便足以入画,有眼皆迷,非惟登徒孟浪。
她舞开长剑,扫去雾气以自保,但烟雾本无形体,收效有限;雾旋剑掠不过须臾,胤野突然疾退,落在武登庸、见三秋之前,右上袖及肩而裂,露出一条欺霜赛雪的藕臂,既有少女的纤细,复有妇人的浑圆,线条、肤质美到难以形容,说是月宫羲娥怕不为过,浑不似人间应有。
“好什幺呀好,乖乖回墙去。我问完老爷子,再来问你。”
“胤夫人不愧有狡狐之誉,伪作痴傻,从头到尾便只想着破坏这枚圣物…
她幼时本是左撇子,母亲以为不祥,硬让她使右。
殷横野本欲以“分光化影”施袭,岂料中途落地,反被胤野杀了个措手不及,挥去一记、硬挡一记,黑雾所凝的右手被快到不及瞬目的第三剑挑开,第四剑连耿照都没看清,“啪”的一声轻响,殷横野前襟掀裂,一枚不到三寸长、形若长卵的物事掉出来,旋即黑雾窜飞,扑面卷向胤野。
黑色雾丝重新裹住涌出鲜血的创口,染血之处仿佛特别容易吸引雾气,将其凝结得格外密实,像是在肌肤外结出一层厚痂似的甲壳。殷横野恃以拔出长剑的黑色爪子,便是雾丝缠住受创的右手五指,借以凝体具实。
“河桥非饯旧,煖酒不嫌衣。”
江湖上罕有人知道,“倾天狐”胤野是双手皆能。
穿出五只黑紫色的爪状物事,喀答几声金木敲击似的细响,“爪子”攫住了剑柄,用力擎出,殷横野闷哼一声,踉跄落地。
“……对头兄,你这玩法太骚了,看来真不是学我。”见三秋啧啧称奇,顾不得头下脚上,屁股还嵌在墙里,赶紧攀关系。“小弟见三秋,有机会交流下?”
寻常人至此,多半便使右了,谁知待她开始习武,其父胤玄才发现她竟能左右同使,丝毫不乱,明白女儿天赋异秉,不禁双手同练,只嘱咐在人前仍旧使右,莫露形迹。除夫婿胤丹书、儿时知交风射蛟等寥寥数人,知道这个秘密的对手都已不在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