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怀孕开始,夏君笑一边拼命保护这个孩子,一边却又下意识地避免去想任何跟孩子有关的东西,包括名字在内。“顾小七”这个名字还是顾山泉取的,因为孩子出生在七月七日,又因为曾听到她迷糊时一直叫“七哥”。
她的这一生,似乎跟“七”这个数字缠绕不清——爱的男人叫凤七,儿子被取名顾小七,而七月七日既是儿子的生日,又是父亲的祭日……
“七哥,你做主吧,我没有意见。”她轻声说。
“是没有意见,还是压根儿不在乎儿子叫什么,所以懒得费心思?”盛毅讽刺。
夏君笑有冤无处诉,只得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盛毅的心就像落入了冰窖。其实仔细回想起来,重逢以来,她一直是不冷不热的态度,从不主动,被他“逼迫”的时候,就敷衍地应付一下,大事小事全都瞒着,就连自首也打算永远不告诉他。
是他自作多情了吧,五年的岁月让她改变了太多,她再也不是过去那个痴爱他的夏紫桐了。
“好,既然你没有意见,那我就全权做主了。”盛毅无情地说道,“麻烦你签一份放弃小七抚养权的声明,并且保证以后都不会再来打搅他,哪怕他有了后妈。”
夏君笑一怔:“你要给他找后妈?”
盛毅冷笑:“跟你有关系?”
“七哥——”
“好了,我还有事,稍后我会让律师联系你。”
盛毅说完就转身离开。她一次又一次地将他的感情和自尊踩在脚下,他却执迷不悟,一次又一次来找她,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他不想再看到这个女人。
夏君笑看着他大步往前,心脏骤然抽疼,在自己都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她冲过去拽住了盛毅的胳膊。
盛毅停住脚步,目光落在她纤细的手指上。这些日子她又瘦了不少,那手指细得像是营养不良,原本的白皙水润也变成了病态的苍白,看着让人难受得紧。
他暗暗吸了口气,问:“你还想干嘛?”
“七哥,你可以等我吗?”夏君笑用自己最大的勇气说道。
她的抑郁症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其实自己也没有信心能否治好,先前一直觉得让他等太自私,可他真的要跟她一刀两断,要给儿子找后妈的时候,她又不愿意放手了。
他们父子俩,是她在这世间最后的牵绊了。
“不等。”盛毅冷冷地说道。
意料之中的答案,她既伤心又无奈,手指不由得松了。
就在她堪堪放开盛毅的时候,后者却猛地将她的手抓住,她愕然抬头,盛毅恶狠狠道:“夏紫桐,你这个无耻的女人,既然放弃了我们父子,为什么不能干脆一点?”
夏君笑被他攥得生疼,她一时无话可说,嗫嚅了半晌,最后说道:“我喜欢小七姓盛。”
“凤七”这个名字,给他们带来了太多的苦难,她希望儿子能有一个崭新的未来。
“名字呢?”盛毅问。
“名字……七哥你来取吧。”
“哦,那就叫盛无名吧。”
“……”
眼看着盛毅是非要她取个名,否则不肯罢休,夏君笑只得绞尽脑汁去想,半晌道:“叫安夏好不好?”
“不好。”盛毅一口否决,“太像女孩子了。”
夏君笑一时有些自暴自弃:“那不如叫盛金刚好了,这名字一听就是男孩子。”
“行。”盛毅居然一口答应。
夏君笑:“……”
那还不如盛无名呢。
盛毅见她皱着眉头,一时不忍,说道:“那就安夏吧。”
他看着夏君笑,心底深处多么希望她能放弃自己的打算,跟他一起回家,一家三口团聚。无论发生过什么事,无论她有什么苦衷,他都可以陪她一起度过。
夏君笑的确有那么一刻是动摇的,可是心里那块石头一直压着她,她不想让盛毅看到自己抑郁症犯了时的样子,她希望自己在他心里永远是最美丽的形象。
她始终不肯说话,盛毅逐渐从期待到失望,最后丢下一句“我走了”,便径直离开。
夏君笑知道他生气了,但也知道他一定会等他。等她调整好,再好好向他赔罪,好好补偿儿子,幸福虽然会迟到,但一定不会缺席。
跟盛毅分开后,她去了一趟京郊的公墓。
这里她一次也没来过,还是秦雄告诉她地址的。当年夏政国自杀之日,正是顾小七出生之时,她的抑郁症就是在那个时候到了最严重的程度。
宿命仿佛永远也逃不脱——她的生日是她母亲的死忌,她儿子的生日是她父亲的死忌。
除了夏政国在她出生时就为她准备好的第二份档案,她拒绝一切跟父亲有关的东西,仿佛这样就可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离开京城六年了,曾经的家已经被查封拍卖,过去的痕迹被一扫而空。曾经只手遮天的军方高层,最后孤零零地躺在京郊那座破败的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