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一个梦中,她都看见一团不甚清晰的暗影反复出现,如同暗绿色的火焰。
梦中的火焰起初如同萤火,而后渐渐充盈,最后变得如山之高,炽热而凶戾——但冯嫣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这就是那只树妖呵。
冯嫣至今也无法忘却与这只树妖初见的情形,即便当时它的妖气浑浊暗沉,末流到直接败在桃花卫的手里,按说应该不会懂得任何伪装之术,冯嫣也还是没有从它的身上感受到哪怕一星半点属于“妖”的爱憎。
那完完全全是一个“人”会拥有的情感——深厚的、复杂的、强烈的情感。
然而今日梦中再临的树妖,身上的那些凡人气息竟是一缕也没有剩下,只有一股怪异至极的腥臭,如同腐物。
炽热的焰火迅速烧至冯嫣的身上,将她整个人都吞噬下去。
冯嫣能够感受到来自对方身上强烈的杀意,然而这戾气越尖锐,她越不以为意。
梦中的疼痛虽然有着无可比拟的真实感,但却是真真正正的虚假之物。
她太清楚这是什么把戏了——许多能够入梦的妖Jing都会这么做,先以梦魇让当事人惊恐万状,失去理智,妖物便有机可乘,真正猎取对方的一切。
冯嫣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如何做到借由梦境溜进自己的神识,但看起来,这已经是这只树妖当下所能做到的极限。
「你为什么——」火焰中传来一个年轻而尖锐的女声,「你为什么——不害怕呢?」
话音才落,冯嫣听见四面八方传来密密麻麻的回响,无数尖而稚嫩的声音突然紧跟着放声尖叫。
——你为什么不害怕呢?
——为什么不害怕!
——害怕啊!
这些声音如同回响的蜂群,嘈杂而尖刻。
但她在一片激荡的混乱中站稳了脚跟。
「我的劫岁……不在今年。」
冯嫣抬起头。
「更何况白无疾的卦中也没有提到过你,可见你的所作所为对我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暗绿的火焰骤然间变成了赤焰,冯嫣听见无数悲鸣从更远更深的地方传来。
她的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光亮,而后毫无征兆地向着正前方奔跑起来。
……
“阿嫣,阿嫣——”
在最后的一个梦醒时刻,她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于是睁开了眼睛。
魏行贞紧紧钳制着她的手,直到冯嫣开始咳嗽,才慢慢松开。
她有些艰难地拍抚着自己的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息。
掌心传来一阵刺痛,冯嫣低下头,才发现手心已经被自己的指甲抠出了斑斑的血迹。
应该是方才做梦的时候,抓握得太用力了……
“又做噩梦了吗。”魏行贞问道。
“嗯……”冯嫣点了点头,“什么……时候了”
“寅时。”
冯嫣抬起头,发现外面的天已经呈现出一种朦胧的湛蓝。
她在魏行贞的搀扶下起身下床,而后跌跌撞撞地走到墙边,推开了靠东的窗。
清晨的风吹过来,冯嫣望着远处墨绿色的苍松翠柏,“它在附近……”
“什么在附近?”魏行贞问道,“还是那只树妖?”
冯嫣点头,但旋即,她又皱起眉头。
“不对……消失了。”
不是远去,而是突然消失,像是一阵日光下的幻影,眨眼之间,便如同一阵青烟飘散了。
……
屋子里,冯嫣和魏行贞两人都坐在榻上,魏行贞正低头给冯嫣的掌心上药。
“怎么抠得这么狠。”魏行贞眉头皱得很紧,“是它让你这么做的?”
冯嫣莞尔,“它要是能控制我的身体,就直接掐断我的脖子了……”
魏行贞看了冯嫣一眼——这有什么好笑?
冯嫣收起笑脸,轻声与魏行贞讲起了昨夜的遭遇。
说起来荒唐,她手中的这些掐痕,并不是挣扎中不小心留下的,相反,是她反复提醒自己保持清醒,以及不要睁开眼睛,以防止完全醒来。
“为什么不让自己醒过来?”
“我想多留它一会儿。”冯嫣答道。
“你留它作什么?”
“在最后一个梦里,我已经离它很近了。”冯嫣轻声道,“我想天师说得不对,它不是‘灵’,或者说它身体里有一些‘灵’没有的内核,我看到,也几乎都要碰触到了——”
魏行贞手里的力道加重了几分,冯嫣轻颤,几乎立刻把手抽了回来。
“我还以为你根本不怕疼?”魏行贞颦眉问道。
冯嫣笑了笑,“我没事,这点小伤……”
屋外忽然响起一阵有些急促的敲门声,“阿姐?”
冯嫣望着门外——是小七。
“阿姐……你醒了吗?”冯小七有些焦急的声音传来,“我看到你们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