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骗她,他也没骗她。
长公主对疼痛一向麻木,心口漏了风,回头补一补窟窿,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
她恬恬一笑,衣履翩跹,坐到上位去了,谁都得给她让座。
「首辅大人,我来观礼,学习一下,你们继续吧。」
长公主慢慢品茶,看着他们对拜,礼成,新娘送入洞房,开喜宴,各处掌灯,新郎官挨桌敬酒。
喜宴的时候,安和煦也来了,长公主心情一下子大好,她拢着袍服,挨着安和煦坐下。
她一坐下,别人都不敢坐了,只有安和煦,还不知状况,愣愣地在那吃菜。
安和煦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闻中的长公主。
她额上描着一朵几乎要滴出色泽来的赤色曼珠沙华,身上罩着织锦团花深紫金服。浓郁的眉眼,红冽的唇,雪白的脸。
她端着酒盏来敬他,小指头纤纤翘着,唇角也俏俏翘着,眼尾梢弯一道细细的勾扫上鬓去,勾得人魂魄飘浮。
长公主动了动唇,轻声说:「安和煦,我见过你,你长得很好看。」
安和煦没同女人打过交道,他是个干净、简单的君子,读圣贤书,走科举,中了状元,做了御史。他的世界,从没有像长公主这样活色生香的女人。
不说话,一双眼睛会勾人,一说话,红唇来撩人。
他的脸已经红烈烈烧起来,手慌乱去捡杯来,与她碰杯。
可太紧张了,他一碰,撞到半杯酒水,都倒在长公主的前襟上了。
他又惊慌失措,伸手想去掸,他是真的很纯粹,可是指尖一碰,水潺潺的,藏在前襟下的,高耸着的,捧不住的白鸽,把他的手,连带着肩膀,整个人,震麻了。
他结结巴巴说对不起。
长公主慢慢握住他的手,望着他,问:「安和煦,你有妻子吗?」
安和煦像个木头人,摇了摇头,他没有过女人,哪来的妻子。
长公主把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嵌在他的指缝中,十指紧扣,她又把身子往他身上挪,挨在他肩膀下,低声问:「那,你做我的驸马好吗?」
她需要一个夫君。安和煦,是最佳选择。
安和煦呆住了。
季临渊正敬酒到这一桌了,他也听到了。
她盛装出席,不是为了他,是为了安和煦,她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和安和煦初见,叫安和煦心甘情愿,做她的驸马。
她总是恃美行凶。
就在喧闹的喜宴上,骤然地,他生出一种疯狂的想法,如野草藤蔓,乱窜乱涨。
长公主已经笑yinyin站起来同他敬酒了,「祝你和夫人,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她的眼睛,露出一种真诚的神色来。
是了,她确定她能俘虏安和煦了,所以,首辅大人扔一边,也没关系了。
他仰头一饮而尽,真他妈难喝。
安和煦也与她并肩站着,敬酒道:「祝季大人与夫人琴瑟和鸣,百年好合。」
长公主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扬起脸来,拍了拍安和煦的手臂,一双眼亮晶晶,嗔道:「我们该祝首辅大人早生贵子,三年抱俩。」
安和煦红着脸,唇角隐隐笑着,不作声。
长公主目光只落在安和煦身上,她唇角也潋潋地笑。
一盏茶的工夫都不到,他们并肩站着,俨然已经是公主与驸马的派头了。
季临渊忽然就确认了,那个疯狂的念头。
在他的喜宴之上,他荒诞地,控制不住对她的欲望,他想要她。
沈嘉懿,不能成为别人的女人。
只能是他的。
他举着酒慢慢踱步走开。
他需要清醒,他不能发疯。
长公主吃酒吃到半盏,雪白的脸上染了红霞,她摸了摸脸,有些发烫,她可不能在季临渊的喜宴之上出洋相,也不能在初识的安和煦面前失态。
她踉跄着出去透风,季府她熟得很,知道哪里安静些。她沿着曲径小道,分花拂柳,寻到后苑的小楼去。这是一处年久未修的老楼,做仓库用的,放些不值钱的玩意儿,没人守着,只有影影绰绰的光,朦朦的。她在小楼扶梯旁坐下。
有野火花燎燎烧在扶梯一侧,她折了一枝下来,捻起一瓣花,搓揉一番,挤出汁来,滴在指尖上,那红得发紫的汁ye在指甲盖上渐渐凝固,她的指甲盖有了生动的颜色,只是那浓郁的紫色,像是要吃人的兽,相当张狂。她低头看,看着看着,吃吃笑起来,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忽然记起来什么,她提着裙摆,踩着木阶往楼上跑,一把推开门,疯了似的,翻箱倒柜,双手扒拉着找东西。她记起来,她有一对心爱的娃娃,丢在季府了,她要把它们找回来。
可是无论她怎么找,也找不到,折腾之下,她蓬头垢面,正垂头丧气的时候,有人推门进来了。
她转过身,月光跟着来人,无声地,进入了这老楼里。
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