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按照他们原来的计划,下一次股东大会,夏宇就会提出股票回购的方案,一个比三年 40 亿更大、更激进的方案。
但夏军生还是留下了自己的方案书,他在上面签了字,空出了日期。
夏军生把它交给了资管公司的女高管,在这个时候,她还不明白这次到访的意义。在夏军生离开后,她很可能会把这份方案书随意地扔在抽屉里,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把它遗忘。
但当她被迫放弃夏宇时,她就会明白,这个提案其实是夏军生送给他们的安慰奖。到时候,这份被她扔在抽屉里的计划书会提醒他们接受这一切。
“至少,你们不是一无所获。”
何良吉捧着刚刚打好的一大摞文件从书房里出来,他在沙发边无声地站了一会儿,等到夏军生从遐想中回过神来,睁开了眼,他才说:
“董事长,文件已经打印出来了。”
夏军生点头:“好,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何良吉说:“我准备把它交给‘业务总’的袁主任。他是小夏总的手下,又是公司的老员工,由他来挖出夏宇的料,比较可信。”
夏军生说:“老袁么?那种老油子,能靠得住么?”
何良吉点头:“能。我们是很好的……很好的朋友。他的嘴,很紧。不会向外乱说。”
夏军生抬头看了他一眼:“好,那就这么办。等夏彤回来,让她出面来做这事。”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说,“算计自己的儿子。应该没有比我更差的父亲了吧?”
何良吉说:“公司的事情,只要我们自己不提起诉讼就好,也不至于有刑事责任。”
“对,我们不提诉讼,对夏宇也没什么影响,况且,我给过他机会了。”夏军生说,“说到底,这帮人在投资的时候就没安好心,还让我分董事会的席位,要不是我早留了这么一手,现在就麻烦了。对了,江……那个女孩叫什么来的?”
何良吉说:“江雪璐。我已经给她转了钱,也给她订了今晚的机票,我会去送她,确定她离开我再回来。”
夏军生点了点头:“戏文里总是写,那些帝王将相的家里父子相残。真没想到,这些事儿最后还真是落到了我身上。”他叹了口气,打开面前的香炉,续上了香饼,“你去忙吧,我自己静一会儿。”
…………
夏彤把方晨做了。不是黑社会寻仇的那种“做”。
是不到 18 岁的青少年不应该懂,但实际上都懂,很多人还已懂了 8、9、10 年的那种“做”。
其实这句话应该表述成“夏彤和方晨做了”。但这样就抹灭了某人的主观能动性,剥离了独属于某人的成就感。
实话实说,这件事和夏彤的想象存在着一定的差距,倒不是时长和激烈程度的差距。而是发生的时机。
在她的想象中,这一切应该始于某个特殊的,将时间分割成截然不同的两段的时刻,像是一场大雨中的拥吻,像是他把她从飞驰的汽车前救下,至少该始于某些独特的对白,像是——“我们留在成都,好吗?”
“好。”
这就是一个不错的节点,他们应该在这时热血上涌,在忽然响起的背景音乐中,在大街上旁若无人地融合在一起。
继而被警察抓走,安上“破坏公共安全”的罪名。这样的轰轰烈烈。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
——他们退掉酒店,租了向阳的房子,房子不大,是让方晨觉得舒服的价格。
他们去宜家挑一堆便宜得让夏彤咋舌的家具,在安装师傅来到之前,方晨去楼下买了电钻,熟练地安好,填满整座屋子。
他们打开窗子通风,在温暖的夜晚里,在没有电视机的屋子中,她和流过汗、刚刚洗完澡的方晨沉默地对视。
一切水到渠成,像是设计好的情节,像是没拉手刹的车。
夏彤站起来,把方晨按在胡桃木的餐桌上。他们买了很大的餐桌,可以用来吃饭,工作,做任何想做的事,就像现在。
餐桌“咯吱咯吱”地笑着,为找到存在的意义而快乐。窗户也“嘶嘶”地倒吸着凉气,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并决定多看一会儿。
在这个时刻,房间里的一切都在用他们独有的方式发着声音,只有夏彤和方晨是沉默的,她抓着他宽阔的背,他握着她纤细的脚踝——他们面对着面,却各自红着脸,挪开了目光。
他抿着嘴,她咬着唇。在这最该发声的时段里,他们竭力地抵抗着什么。仿佛在这场谁先到达终点的竞赛外,他们还有一场另外的比试:
谁先出声,谁是小狗。
这种沉默甚至在超出了“谁先到达终点”的竞赛,刺入了他们的生活。并不是说他们不再说话,而且对于横在他们面前的无法躲避的问题,他们避而不谈。
这个问题是:漂浮在他们头顶的对话框,其中的电量,始终没有充满。
这是所有恋人都没有遇到过的问题——他们没办法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