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着手,素玉拿起了火折子,不过,却没有马上打着,凝然直视香插里的震灵香,她的手和她的心一起发了抖。
就是这细细短短的一根香,燃尽了,李去奢就会活过来,她就会死去。
她像是被魇住了,一动不动,连眼皮都不眨一下。老夫人看看香,看看她,看看她,再看看香,不敢催促,不忍催促,不愿催促。
终于,素玉眨了下眼,斜出目光看向香插旁边的沙漏,马上就要到子时四刻了。
她抖着手,擦着了火折子。
第70章 《震灵香》[10]
震灵香被点燃的下一刹,房中异香扑鼻。
老夫人和管家忍不住深深呼吸,太好闻了。素玉也觉得好闻,能在这么好闻的香气中死去,挺好的。转身走回到李去奢的睡榻前坐下,她不去看,也不去管老夫人和管家,只心无旁骛地看着李去奢。
她去蝶梦馆的时候,老夫人让人给李去奢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老夫人和管家凑到榻边,和素玉一起看。
青烟袅袅,震灵香静静燃烧,房中的香气越发浓郁。
李去奢的脸色随着震灵香的变短一点点由惨白变成黄白,再由黄白一点点变成血色充盈的小麦色。
与此同时,素玉感觉到生命正在从自己体内急剧流失——心慌、心痛、越来越强烈的眩晕感,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老夫人和管家也看出了素玉的异样——素玉竟然渐渐变得透明!
震灵香燃尽的一刹那,李去奢缓缓睁开了眼,在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透明的素玉。他闭了闭眼,待到第二次睁开眼,素玉不见了,嘴唇上传来微痒的感觉。
冬天还有飞蛾,李去奢想,垂下眼尽力向嘴唇看去,他看到了一对宝蓝色的蝴蝶翅膀尖。老夫人和管家看着素玉在李去奢睁眼的一刹那,变成了一只宝蓝色的蝴蝶。
蝴蝶扇动着翅膀,落到了李去奢的嘴唇上。在李去奢的嘴唇上停留了一会儿,蝴蝶振翅而起,围着李去奢飞了几圈,穿窗而去。
与此同时,漆黑的蝶梦馆前厅里幽光乍闪,一只宝蓝色的蝴蝶没入了前厅的琉璃屏风中。
李去奢复活了,然而老夫人坚决不承认李去奢是复活,只说李去奢被马夫刺伤,身受重伤,又过了些时日,才对外宣布,李去奢伤势稳定,身体已无大碍。
老夫人派人去找马夫利支何时,利支何已畏罪潜逃,老夫人命家奴去长安县报案,只说马夫重伤李去奢,刺死值夜的婢女翠娘。长安县令责成不良帅限期破案。不良帅雷厉风行,没出几天,就将藏匿于金城坊一座空院中的利支何辑捕归案。
京师的死刑案件,需“五复奏”方可执行,但“仆杀主”不在此列,只需“一复奏”——向今上奏禀完毕,再经刑部斟验,便可行刑。不久,利支何被斩于东市示众。
妙心、林凭云和欢郎站在蝶梦馆门口,看着在蝶梦馆门口东张西望,不时向来往行人打听的李去奢。
李去奢身边跟着刘管家,刘管家曾随素玉一同前来蝶梦馆,妙心认出了刘管家,根据刘管家对李去奢的态度和言语,判断出了李去奢的身份。
“度辽将军真可怜。”妙心叹息,“他是想让素玉娘子重生吧。”
林凭云的表情风清云淡“可惜,他看不到蝶梦馆。”
“那,我出去领他进来。”妙心突发奇想。
林凭云摇头,“无缘之人,哪怕你牵着他的手,他也踏不进蝶梦馆。”
妙心忽然有些生林凭云的气,“为什么一定要素玉的命,给她留几年不行吗?”
“天机不可泄漏。”淡然留下这句话,林凭云转身飘然向馆中走去。
很多年后,长安城里出现了一个传说:度辽将军李去奢几十年如一日,没事就去道政坊转悠,逢人便向人家打听一家叫做“蝶梦馆”店铺,只是直到他去世,他也没能打听出来那家店铺到底在哪儿。
李去奢终生未娶,五十岁后过继了一个本家的男孩作嗣子。只要他不出征,度辽将军府便时常可闻幽婉笛声,有知音者言,此曲名为《梅花引》。
李去奢的房里,常年挂着一名女子的全身画像,女子容貌美丽,衣饰朴素,眉间凝着一抹轻愁。
几十年后的一个冬夜,病入膏肓的李去奢命人取来他的紫笛,让人扶他坐起,强打Jing神吹了一曲《梅花引》。一曲终了,他望空微笑,闭目而逝。下葬时,嗣子根据他的遗言,将他的紫笛和房中那卷女子图画,一并放入了他的棺木。
嗣子曾问家奴,画中女子是谁?一名李府老仆说,女子乃是当年离奇失踪的婢女素玉。当年,素玉离奇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惊动了官府前来调查,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最后不了了之。
一个下着大雪的日子,嗣子披麻带孝,扛着灵幡,引领着长长的送葬队伍,将李去奢送到了长安城郊外落葬。
送葬的人走了,离去之前,将白色的灵幡插在李去奢的坟墓旁。风雪漫天,白色的灵幡在狂风中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