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向湮带着周霓来到东桥时,已经有相当一部分群众被疏散到桥前。居民区被用篱笆围住,而唯一通往大桥的入口由五个士兵守着,他们手里都举着枪,竟是指着站在先头的一波居民不让他们前行。后面的群众不明所以,纷纷推挤着前面的人,而前面的人无处可去,一时间来回推搡,哀嚎不断。
“现在是什么情况,怎么不出去?”向湮随便揪了个看上去明事理的青年问。
那人瞥了眼跟在他身边的周霓,同情地摇头:“不让出去,说是桥上有反抗军,民众去了有危险。”他叹气,“你过来吧,带着孩子不容易,我这儿挤挤能让孩子站得舒服些。”
“不用了。”向湮摇头,将周霓一颠搂在怀里,“我再找个法子吧,谢了。”他远路往回,挤过人群时,岳云龙已经等在一侧墙角:“这里,从大坝边上绕过去看看吧。”
“行。”向湮想了想,还是对周霓说,“你跟着一起来吧,一会儿得听话,乱跑就把你扔了,听到没?”
周霓点头,搂紧了向湮的胳膊:“好。”
向湮这才跟岳云龙一道鬼鬼祟祟地从离人群半百米远处的一拍矮墙后,潜行至围墙边。岳云龙确认无人看守后,三两下爬上墙头,又将周霓先接过去,最后向湮越过围墙。
围墙外是用畸形的篱笆隔开的战壕,当年帝国入侵占领秦州后,在靠内陆的方向挖了一道壕沟抵御外袭,并利用水势船运物资,在这里建立了根据地。煌国奋力反击,无数将士死在那些战壕里,尸体过了这么多年已经早就不见,那一个个坑和深深的鸿沟却坚挺到了现在——十年的岁月并没有填平这些战争的后遗症,而是在尸山上建筑起一道又高又结实的围墙,将如今的秦州包裹得严严实实,制造出一种金碧辉煌的假象。围墙里丰衣足食,所有人就像是默契十足地忘记了发生过什么,自顾自地闭上眼睛继续过着每日充足忙碌的生活。
然而一旦走出那堵墙,外头约五米深的壕沟,战壕和手榴弹坑就像一个个凹陷进去的碗,陈放着鲜血和尸体。
“叔叔说的都是真的。”周霓半低着头,若有所思。
“什么?”向湮问。
周霓握紧了他的手,稚嫩的声音也蒙上了层灰:“叔叔说帝国人来我们的土地杀过很多人,外头都是证据。”
“你知道还——”岳云龙不禁开口,声音也有些颤抖。
“我知道,可是凯文他们都是三年前来煌国的。”周霓皱着鼻子,“他们没有杀过煌国人。凯文对我很好,埃文爱上了煌国人,即使是莫里斯……他也不是坏人。”
岳云龙一时语塞,手也不自觉地握紧成拳,背过身去:“不可理喻!”
周霓不在说话,向湮无奈地把两人分开些:“走吧,去桥那边。”
高高的围墙只有四处出口,分别连接着东南西北四座通往外侧的大桥。东侧正是向湮从租界来的方向,相对熟悉地形,因此才选择拆除了这里的炸弹。
距离第一波炸弹爆炸,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小时,最坏的情况便是消息已经在反抗军之间传播,他们已经排了人来重新安置炸弹。但是目前看上去,大桥附近空空如也,只有五个守在桥口的士兵。
帝国士兵们正在用帝国语交流,向湮听不懂复杂的,于是岳云龙当了翻译:“帝国上面发了命令,让他们不许放人。说是如果开桥放行,反抗军也会混在人群中逃离。”他顿了顿,继续说,“现在他们正在从西面调人过来,大概还得再过半日才能抵达。”
“据我的调查,城内还有好几处炸弹。”岳云龙分析道,“如果他们打算鱼死网破,引爆城内的炸弹,可就不是死几百个人的问题了。谁知道帝国会不会把这当做一次大规模的反抗,借此机会再对煌国进行二次侵略。”
向湮沉yin不语,这时一个身着便衣的帝国人挤开前排的民众,出示了自己的军章。周霓小声说:“是埃文!”
一头金发的埃文神情严肃,将变装外套脱下换上一件夹克,步枪背在身上。他与几个帝国士兵交谈几句后勃然大怒,不可置信地来回看着他们,声音也拔高了好几个调。或许是因为愤怒,他用词不难么深奥,于是向湮勉强听明白了。
“你们怎么能这样!”埃文一个个对着那些帝国士兵说,“他们是你的邻居,是你的朋友……还有那些孩子,萨缪尔,你给过他们糖你忘了吗?他们是怎么跟你说谢谢的,你忘了吗?还有你,沃利,我刚才看到你的邻居了,那个瘸腿的姑娘。她的脚是帝国人打伤的,但她问我:沃利还好吗?”他又说了许多,那些士兵一个个目视前方,似乎对他的诉说毫不动摇。他看着自己的战友们,突然冷笑一声,“魔鬼,你们都是魔鬼。”
“别忘了你是为什么来的。”那个叫沃利的士兵以拳抵在埃文胸前。
埃文像是没听懂他说的话,怔愣在原地。他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了什么,紧接着摸到了自己胸前的枪带和军章,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松开手。军章落在地上,蒙上了一层灰尘。
沃利捡起军章,掸掉了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