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段漫长又短暂的时间里,她不止是在爱他。
她也在探索他,接近他,感知他,保护他……保护不了也想保护,怕他发现,悄悄地保护。
这也是廖宋意识到爱的起点从何而来。
是从心疼来的。
很明显,让她眼生的这个裴云阙,是处在他那个世界时的惯常状态。
像一道不见底不反光的深渊,随便丢个石子下去永远也不会响。谁也不会在这个漠然、Yin鸷的男人身上找到半点试图被保护的痕迹。
廖宋站在原地那一分钟,是真切地陷入了茫然。
她知道眼见不一定为实,但也不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他完全像是另个人,当然可以。可这样的话,哪幅面孔她该信?
这种割裂感让廖宋恍惚。
她一生所信,唯有真实。她不怕真相残酷不够美,她只是要不被蒙不被骗。
“小宗,你先上去吧,我跟他聊点事,等会儿就来。”
廖宋沉默片刻,把牌子摘下来还给了他。
她能预料到他们今晚不会谈得太顺利,但没料到会那么不顺。
廖宋去了地下停车场,负三楼,他无声跟在她后面。
直到廖宋突然停下脚步。
“裴云阙。”
“我有挺多想问的,本来。但我现在,现在一时想不起来了。”
“就一个。你在裴氏,做的事……”
廖宋这些天辗转反侧,不得好眠,对方在电话里跟她说了,裴氏会参与的事,件件触目惊心,桩桩不像人事,让廖宋自己去找他求证。她知商场惨烈,但不包括这些。
有些底线任谁沾,被揭在光下只有死。
她想过要怎么问出口,心间问了上万次,不同措辞,临到头了,还是卡壳。
五个字,廖宋问得很难,轻得几不可闻:“问心无愧吗?”
裴云阙退两步,沉默靠住墙角才站得住,神色晦暗不明。
廖宋的视线期待地在他面上找答案,目光殷切,仿佛那样就能把答案勾出来。
“有别的问题么?”
裴云阙最后抬了眸,很淡地笑了笑。
廖宋:“这算答案吗?”
裴云阙抿了下唇,唇角的弧度变得很苦涩,但也只是一瞬,他飞快把这股苦涩咽了回去。
今天抬头看见她时,裴云阙差点以为是幻觉。
那幻觉让他手脚都冻住,不动,就不会被推出幻觉似的。
她穿着很少上身的浅色,浅藕色的修身短袖,黑色牛仔裤,手腕上套了个樱桃头绳,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总之,很好看。
好像返回高中时代,眼里闪着一抹光,但又是清清楚楚的现在的廖宋,笃定、懒散,强大。
只是,认出他的瞬间,廖宋从错愕转向失神。那点光也消散了。
裴云阙心沉到了底。
廖宋是谁,无需点燃,自有蜡烛在她心内无穷无尽燃烧的人。她没有,至少在他面前没有露出过这个神态。
那样的震动,一支支蜡烛被掐灭般。
他知道她在问什么,也知道自己在答什么。
“算吧。”
廖宋仿佛顷刻间被卸了力,肩膀都有些塌了,她眼一眨不眨盯着他,不愿错过任何一丝细微表情:“你知道你承认的是什么吗?刀被造出来,只有一个用处,你知道吗?”
裴云阙回望凝视她,淡淡道:“嗯。”
匕首锻造来就是见血用的。
廖宋看了他一会儿,揉了几下眼睛,揉着揉着,把脸埋在手心里,失笑。
“你让我活得像个笑话,裴云阙。真有你的。”
这个世界上,比残酷的真实更残酷的,是从头到尾都活在虚幻里,却全然无知。
这个世界上,也不存在绝对的良善,做恶的善良人,才能保护自己,她不介意另一半是这样的。
但不能……
不能只有恶。
廖宋没想到,有一天会对地下车库的构造这样感谢,不需要花多少力气说话,对方就能听清。
“我无话可说。”
廖宋:“就当我们没认识过。我楼下的人,不管你还是姓程的派的,撤走。”
她很少这样说话,干净冷淡到没有半点多余。
裴云阙喉头滚过几滚,略有些艰涩地开口:“那是——”
指尖将将快碰到她手背,廖宋直接甩开,干脆退后了一步,把所有可能的肢体接触统统躲了过去。
可以保护你。
他想说,却没能说出口。
整件事,他确实一开始就没打算将她牵扯进来。现在也不打算,确实没什么可以补充的。
廖宋:“滚。”
她闭了闭眼,随便指了个方向,声线从来没有这样冷过。
“我不需要。我只需要你,从我面前消失。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