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玉茗回到了戏园,脑子里乱乱的,昨夜沈奉节为自己杀了人,还问自己要不要做他夫人...他当然愿意,但沈奉节该娶妻的。
王福看他安全回来了,狠狠地松了口气,“玉茗,昨晚上你是没见,沈公子差点把咱们园子掀了。”
“我今日想歇一歇,晚上不唱了行不行。”
“行行行,快歇歇,昨天可吓死我了。”
段玉茗躺在后院的木板上,脑子里全是沈奉节的话。其实,也许他喜欢的不是自己,是那个乖巧听话的小玉儿,是装出来讨人欢心的那个样子。
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不知道,什么是自我都搞不清楚,就算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也得不到吗。
以前想不再唱戏,不行,不想卖身子,不行,想吃辣会坏嗓子,不行,想多吃一口饭会胖,不行...现在想跟他走,自然也不行。王福不会放了他,即使真的跟了他,日后他娶妻纳妾,早就该忘了自己。
一个除了唱戏什么都不会的男人,被扫地出门后还能做什么呢...
段玉茗重重地叹了口气,昨夜被鞭打的地方还有些疼,后xue也还肿着,怎么待着都不舒服,在木板上翻来覆去。
“跟了我吧,我对你好。”沈奉节送了他一枝花。
段玉茗是笑醒的,太真实的梦境,以至于在醒来的那一刻巨大的失落铺天盖地的袭来。跟了他吧...万一...他会对自己好许多年呢。
坐在树下发呆,昨晚是拒了他的,他还会来吗。发了疯般跑到前台想寻一个梦中的身影,周遭却全是陌生的面孔,没有自己想找的那人。
人家一个有权有势的军官被自己这种人拒绝了,当然不会再来。难道自己还真能把那话当真吗,以前听说书的讲青楼ji子爱上说要娶她的书生,当时还觉得那女子太傻,竟把床上缠绵的话当真,现下自己又何尝不是。
好久好久,也许是五年,也许是七年,日复一日唱着戏,却再也没见过那人。
总听见有客人说南方的战局,提到上海就留心听着,早都成了一个习惯。
他已经不年轻了,二十八岁的他化过妆的脸上都有了褶子,声音也没以前清透,晚上不会有人再买他一夜,戏班的新人也已经长大了,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不用再上台了,毕竟今晚已经被客人扔了瓜子皮,自己已经老了...
那人不知道好不好,是不是已经娶了妻,儿女成群了。还想给他唱一次玉楼春,在自己下台以前。
有的时候段玉茗会痛恨以前的自己,为什么畏畏缩缩,不然好歹还能在他身边待几年。
这几年攒了点钱,想着日后不用唱的时候去上海看一看,看看那人的家乡。他长什么样子来着,记不清了,那时候要是戏园有部照相机就好了。
打算好了日后的一切,终于定好了将今夜作为最后一次上台。
段玉茗站在台子中央,观众吵闹嘈杂,他想起了那日的初见,隔着老远就看见那个穿军装的人了,明明是路过,晚上却买了他一夜...
唱着唱着有些想哭,眼睛有点模糊,恍恍惚惚仿佛看见了他,穿着军装。
但是竟然没走开,怎么就站在那了呢,好像越来越近。果然是老了,眼睛已经出现了幻觉。对着那道身影唱了一曲玉楼春便谢了幕。
没多久段玉茗就下了台,最近力捧的是新人,那孩子唱的很好,自己应该自觉些。
正在卸妆,王福突然走了过来,“玉茗,有人要买你一夜,还去吗...”
段玉茗也有些吃惊,现在的他还有人想要么。
“我该去哪找他?”
“怎么舍得美人找我,自是要我来接。”
与七年前那句话一模一样,段玉茗猛地抬起头,脑子里模糊的面容突然就清晰了。
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眼泪先流了出来,冲花了脸上的妆粉。
沈奉节用手指给他抹了抹眼泪,把他整个人抱在了怀里,丝毫不怕被厚厚的妆粉蹭脏了衣服。
“这次一定把你娶回家,想死我了。”
沈奉节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就要哭出来,七年了,他挂念了段玉茗七年,天知道他多怕回来找不到他,怕看到他娶妻生子。
“你去哪了...”段玉茗闷闷的声音从怀里传来,听得沈奉节心疼。
“上海打了五年仗,又用了两年说通父母置办彩礼,让你久等了,我的小玉儿。”
“玉儿,还愿意做我夫人吗,别不要我...”
段玉茗一想到他在枪炮无情的战场上待了五年就忍不住地害怕,还好没事。
“愿意...愿意。”
他和父母说了,这其中的难想想都知道,怎会有父母接受儿子喜欢男子。
“你是如何说的...他们二老可有生气...”
“差点死在战场上,醒了就说了,气也不敢再打我了。”
段玉茗听了又控制不住眼泪了,“让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