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瑟吹笙,箫琴和鸣。
歌姬翩翩起舞,身后是一座巨大牢笼,关着各式各样的熊瞎子,时不时咆哮着,嚎叫一声,地动山摇。在广陵王眼里看来,他们棕色庞大的身躯却好看的紧,每次看到笼子里的熊瞎子们,他都想揍他们一顿。
“这些庸脂俗粉,他们跳得还不如熊瞎子好看,不过,热闹一下吧。”广陵王说。
只有在广陵王异常寂寞想斗熊时,才会让他们歌舞一番。大王对女人向来异常挑剔,多年来,竟未在后宫多纳一人,专宠的郭美人,据说只因为郭美人像极了他少年时的旧情人。
“大王,您还有心情与熊相搏?都出大事了!”
一位白衣的儒雅秀士匆匆赶到熊苑别馆,面对依旧懒散地半卧在青黄玉龙螭纹榻上的抱拥郭美人的广陵王,他焦灼不已。
广陵王每次在熊苑别馆欣赏舞曲之后,就要斗熊,不用刀剑,徒手与熊相搏来一逞英雄,可现在真不是玩熊瞎子的时候。
“什么大事?孤怎么不知道。欧侯坤,你别卖关子。”广陵王剑眉一扬,漆黑的瞳子已迸射出可斩星月般锐利的利光。
白衣的欧侯坤固执着不语。他是广陵王的最信任的谋士,从广陵王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着他,想来也有十多年了。
“你们先退下。”
广陵王将凌厉目光收回,凝注在身侧郭美人的花颜上时,眼神瞬间如漾了水光的丝绸,郭美人率领歌姬们恭敬退下,广陵王悠悠然从塌上起身,魁伟傲岸的身姿恍似天间战神。
“看你急的,老虎追在你身后吗?”广陵王道。
“比十万只老虎和熊一起追在身后都急!皇上知道大王与刚捉到的叛军头领是旧交,他借这个机会昭您归京,属下怕这次圣上要,要……”白衣秀士咬唇,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欧侯坤觉得广陵王似乎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这次皇上召他回京,怕是早已打算请君入瓮了,翁中捉王八了,广陵王却跟没事的人似的。
广陵王冷笑一声:“你怕我那皇帝弟弟借此机会削藩么?或者直接杀了孤?倒是个好理由。”
欧侯坤打量着广陵王身后的一样样物品,不住摇头:仅那件九龙戏珠琉璃屏风,就价值连城,更不用说那软塌上的珊瑚枕,榻旁边的五层金博山香炉……奢侈,比皇帝都富有。
作为封户最多、封地最大、最有钱的一位藩王,广陵王骁勇善战,文韬武略,那个少年天子不及其十分之一。
八年前,武帝病危之际,世人皆以为风华正茂的四皇子广陵王会一登大统,京城的广陵王府门槛都被要被送礼的大臣们踏平了,谁知道,武帝却传位给了他年幼的五皇子,一个年仅八岁的孩童。
小皇帝刘弗陵即位之后,似乎也感受到了四哥广陵王痛失皇位的遗憾,对皇兄封赏不断,珍奇宝物、金银一件件从长安城运到本就富庶的广陵,可是,又有谁能保证小皇帝和辅佐他的大臣们不是想把广陵王先养肥,再宰杀?
“王,那少年皇帝就算没有多心,霍光霍大人却不是个省心的。杀了权臣上官桀之后,独揽朝政多年,权倾天下,岂能让您这个最大的藩王安枕无忧?”欧侯坤忧心忡忡地说。
“想铲除孤,也得有这胆量。”广陵王冷哼一声,已将目光投向了熊苑里最健硕的一头成年公熊。据说,它乃是熊王,诸熊都要臣服它。
熊王也似乎感受到了广陵王的杀意,仰天咆哮,冲撞牢笼。
“大王果真要进京面圣么?不如称病吧!”欧侯坤双目充满忧虑。作为广陵王的长史,他这些年来可是没少为这位桀骜的蕃王担忧。
“孤意已决。”广陵王道,说罢,已经盯上了那头熊肥硕的熊掌。
“那属下欧侯坤愿誓死追随左右,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再所不辞。”欧侯坤无奈地叹息一声,郑重行了一个拜礼。
“孤不让你赴汤蹈火,孤只要你完成一件事。”广陵王说,说的时候,眼神狠戾无比、前所未有的果决。
“大王真的决定了?”欧侯坤又问了一次。这件事,他们已经筹划了多年,只等着这一天了。
都说广陵王是武帝最英武神勇的一位皇子,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广陵王自出生时就比其他婴孩高大些,哭声嘹亮,近乎熊嗥,与其他花朵般的皇子完全不一样。他的哭声吓得接生女医官当场跌坐在地,人都结巴了。
广陵王七八岁之后,更是生的昂藏骨格,挺拔秀美,风姿英华无人出其右,武帝却不大喜欢这位一出生时就似有狼子野心的皇子。
广陵王十三岁已是弓马娴熟,上林苑狩猎时,他徒手与熊相搏,单手将一头足粗壮的灰熊举起,救下了武帝最爱的小公主,武帝欢喜之余,将冠军侯霍去病生前一把心爱之弓箭赏赐于他,之后,广陵王半生嗜好与熊相搏,却没有再赢得武帝的一丝垂青。
春风吹来,垂丝海棠花瓣纷纷扬扬洒落。那是粉色的花瓣,如羞红的人面,如处子的娇羞,他钟爱之,爱极了它酷似某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