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朱唇一勾,又猛然沉下玉容,冷笑道:
“五通神君的名号,也是你能随便提的!”
女子转身朝屏风上拍出一掌,却听得那屏风上传出一阵轻笑,一个与她面目肖似的宫妆美人竟从屏风上走出,与她对了一掌,竟生生反将那女子逼退一步。那女子竖起柳眉,试图推开另一扇屏风,却见那屏风上亦是一个与她面目如出一辙的美人,画中美人突然活了过来,手中执箜篌,挥指轻轻一弹,琴弦铮铮两声,仍将那女子逼退。
那女子杏眼圆睁,怒视着僧灵罗:
“你这使的是什么法术,妖僧?”
僧灵罗听这称谓,摇摇头,苦笑道:
“心中为妖,视天下万物为妖途;心中坦荡,则视天下万物为正道。三十三天无人走,十八地狱有人行。解脱之道就在你眼前,姑娘又何必问贫僧呢?”
那女子咬紧樱唇,只见那八面屏风上,不论哪个方向都绘着一个和她容颜一模一样的女子,或执笔而绘,或翩然起舞,见她被困,朝她指指点点,嘻嘻哈哈掩口嘲笑。那女子又羞又恼,半晌反而冷静了下来,一双妙目轻轻扫过僧灵罗的脸,伸出食指竖在唇前:
“嘘,听——”
僧灵罗忍不住侧耳倾听,但闻得仙乐靡靡,从半空隐隐而来,便心道不妙,情知自己是中了那女子的幻术,立刻掐了一个清心咒。那女子撮起樱唇,徐徐呵气,吹出一捧金粉。那金粉洋洋洒洒,飘向僧灵罗。
僧灵罗只觉得许多双纤侬玉手,不断从四面八方伸过来抚摸他。空中飘来淡淡甜腻香气,轻笑盈耳,仿佛有无数美人正在朝他情话绵绵,呢哝软语。他一睁眼,见那狐九着了一身红衣,眼若秋水,肤如凝脂,眉心一点红蕊,正盈盈带笑地端详着自己,不禁一愣,胸中一口真气凝滞,那美人屏风阵便露了个破绽。只见那狐九面目突变,先是化作那女子的脸,又变成老大一个妖蝶,暴涨出一人多高,身后一对巨型彩翼在空中不断起伏,晃着两条小锤子似的触须,张牙舞爪,在自己胸前一挠。
僧灵罗只觉得胸口轻微刺痛,忙激起无量妙护体,眼中暴出金光,提起三成明真诀的灵力,拈起一把镇魂针朝周遭撒出,口中喝道:
“破!”
那妖蝶巨翅一振,将镇魂针纷纷扇落,只是那翅膀上也被针尖扫下无数金粉薄胎来。那妖蝶朝后猛退数丈,又变回那女子模样,腰间仅以红纱轻覆,周身玉肌绽出红光,口中狂笑:
“妖僧,没想到,原来你也有破绽!”
僧灵罗朝空中一挥手,那美人屏风阵即刻变回伏妖圈,朝那女子飞去。那女子却轻轻巧巧一个转身,又走入那片红光之中,霎那消失不见。伏妖圈失去目标,兜了一个圈子回到僧灵罗手里,只听半空中遥遥传来那女子的余音: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是五通神君座下风月神将。僧灵罗,今天的仇,我先记着。我们来日再见!”
僧灵罗轻轻拭去胸前血渍,心想,这五通神君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头,既能收服师兄在他座下当破军神将,又有安乐童子、风月神将这些妖异之徒,看来师尊让我下山,并非没有先见之明。他又想,那乌夜城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却不知被安乐童子伙同沈故园掀起多少腥风血雨;这浣溪城虽然乍见安乐祥和,既然有风月神将现身,只怕也不如当下看起来这么简单。这念头一起,僧灵罗眉间不由得紧蹙起来,前路凶险,那狐狸的伤,还得赶快想办法医治才好。
僧灵罗回到客栈,已是子时。他只道李云奇与那狐狸已经睡了,放轻手脚走到门口,蹑手蹑脚地一推门,却见室内烛火盎然,化蛇与狐九各占桌子一边,用鼻子顶在桌面上,四脚朝天地倒立,李云奇还在一旁兴高采烈地数着:
“三千零一、三千零二、三千零三……”
一人两妖六只眼睛,看见僧灵罗走进来——啪嗒,两只小妖再也支撑不住,从桌上掉了下来,摔了个狗啃泥。
“大和尚!大和尚!”
那狐狸率先翻身爬起,“嗖”地一下就冲了过来,窜到僧灵罗肩上,尾巴疯狂地上下左右摇动,一只金铃在他耳边震得嗡嗡作响。僧灵罗心道,也亏得那日青灵子送来的伤药灵验,十几天就生龙活虎如此。那狐狸整整一日未出门,烦闷得发疯,两只眼睛又黑又亮,喉咙里发出呵气般的撒娇声,拿背上的硬毛一个劲地蹭僧灵罗的光头,却不防两只残缺的前爪无力,不似往日般能抓住他的衣襟,猛地一头朝地板栽去。
僧灵罗翻掌一托,刚好稳稳妥妥托住那狐狸。小狐却似毫不在意一般,往他怀里嗅了嗅,咧开嘴角嗷嗷叫:
“果子!蜜饯果子!”
僧灵罗这才想起来,他在路上买的消食果子,心想,坏了。果然,方才与风月神将一番缠斗,那消食果子早已如烂泥一般。那狐狸却毫不介意,催促着僧灵罗把纸袋放在桌上。化蛇鬼头鬼脑地沿着桌腿爬了上来,刚探了个头要看,却被那狐狸护食,猛地一龇牙,化蛇一哆嗦,一头从桌沿撞了下去,又摔了个四脚朝天。
僧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