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地方?自己是已经死了吗?
百里临江听见耳边潺潺流水之声,勉力睁开眼睛,眼前却仍然模糊不清。他的嘴唇一片焦灼,喉咙干渴欲裂,却有一双手掌盛着清凉的水递了上来,青年便贪婪地饮着。那水极为有限,且顺着指缝淌下青年的脸,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
“你等等……我再去盛点水来给你喝……”
脚步声音迅捷地跑到一旁,不一会儿又跑回百里临江身边。那双手掌便又盛着溪水递到青年面前。百里临江饮了两口,喉咙里那股几乎撕裂的焦灼感才慢慢退去,眼前的雾翳渐渐消散。
一张少年的脸出现在眼前。
柔和的线条,五官娇柔如同少女,那一对乌溜溜的眼珠——百里临江睁大眼睛,心中顿时浮现一个名字,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喂喂喂,你可千万别死在这里呀……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一个人,你要告诉我怎么从这里出去……”
那少年惊慌失措,忙上前来摸了摸百里临江的额头,又扶着青年的胳膊。青年下意识使出一招擒拿锁住少年的腕骨,少年眉头紧蹙,目中喷出火来:
“这是昆仑手法,你是昆仑派的人!”
少年抽出腰间连剑鞘也没有的锈蚀铁剑,横在百里临江脖子上。青年只觉得千日醉的效力仍未完全退去,脑子里昏昏沉沉,只是摇摇头:
“不是……我不是昆仑的人……”
“你以为我这么好骗吗?想不到昆仑派竟要赶尽杀绝,到了天涯海角也不肯放过我……是谁派你来的?是不是三思道人?”
那略显稚嫩的嗓音听在百里临江耳里,令青年竟然想笑。眼前少年的五官虽未完全长开,却隐隐能见日后的清理绝lun,尤其是那一对眼珠,黑白分明灵动无双,和那人简直一模一样。百里临江在心中对自己摇摇头,换成那人心生疑虑早一剑将自己杀了,又怎会反复质疑自己是否来自昆仑?
那少年手中长剑微微颤抖,却仍然似乎反复犹疑是否要对百里临江下手。铁剑的锋刃轻轻擦破了青年颈部的皮肤,顿时血ye溢出,许多细小的心猿锁便沿着伤口涌出,似乎想要阻止剑锋的走势。那少年又惊又怒:
“原来不是昆仑,这是三十三天的妖术,你是那家伙派来的——他想杀了我,是不是?”
百里临江摇摇头,却昏昏沉沉无法清晰解释前因后果,便只能道:
“我和三十三天没有关系……我是被骆高唐追杀逃到这里来的……”
百里临江心想,自己分明踏进的是混沌之火上方的光柱里,怎么会到这个地方?眼前这少年生得和温别庄酷似,难不成——
难不成那妖人私下里竟有个儿子?
那少年看了看百里临江的一条残臂,又反复打量百里临江的脸,似乎在判断青年有没有说谎。架在青年脖子上的铁剑便轻轻撤开去,少年极力板着一张脸:
“你究竟是谁?”
“我叫百里临江。这是什么地方?我是怎么来的?要怎么出去?”
那少年怒极反笑:
“你问我?我倒想问问你?自从那家伙把我丢进来,整整六十年,我想尽了一切办法想要逃出这个鬼地方去——”
“六十年?你究竟是谁?这究竟是哪里?”
百里临江心中隐隐生出一个不祥的念头来。自己分明在慌乱中逃入了那根光柱,醒来却到了此处。那人曾骗自己说过,六十年前他曾挖出自己的七魄和炎阳剑、混沌之火融合——
百里临江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心想,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那少年却不回答,一双充满了怀疑的眸子里渐渐带了冷漠。少年微微撤开一步,似是打算离开,百里临江忙唤:
“等等,你要到哪里去?”
少年眸中便又现出那股狐疑的神情来:
“还说你不是那人派来跟踪我的?我去哪里关你什么事?”
百里临江头痛欲裂,心想怎么三魂也好、七魄也好,只要和那妖人沾上关系,都会变得丝毫不讲道理。他深知此时自己无论说什么都只会加深怀疑,便叹了口气:
“我不关心你去哪里。只是我初来乍到,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可以去哪里。我方才问你,只是想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走——”
那少年微微蹙着眉头,似乎并不相信百里临江说的任何一个字。但少年见百里临江坐在地上,似乎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稍稍放下心来,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条小路:
“怎么走?这里只有一条路。反正不管你怎么走,都只会回到原地。要不然不会过了六十年,我也只是在这个鬼地方绕来绕去。”
百里临江还想再问,却见那少年将铁剑插回腰间,三步并做两步跑开,不一会儿便在小路上消失不见。青年费力地支撑起身体,看了看头顶的天空——
没有日头,没有云朵,雾蒙蒙的天空里像是被一团纯黑色雾气掩盖的深不见底的黑洞——
这究竟是个什么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