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挖出了两颗眼珠,随手扔开,这两颗血淋淋的眼珠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怜江月的怀里。
玲珑星仿佛不觉得痛,也并不后悔,站在原地,决然道:“我也再也不要看到你了,一看到你,我的心就发胀,鼻子就发酸,我知道你要回沙漠,我要回家,我们终究要分开,我们不同路。我从来没想过要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因为我的家不是你该待的地方,我不想你痛苦地抉择,我喜欢你,和你在一起的每一份每一秒我都想让它们充实到极致。
“你……你……为什么要问我,要让我选择?你让我痛苦,怜江月,我是要回家去的,回家的路上不能哭,你害得我很想哭,我们不要再待在一起了,我带你去上一层,我们就这样别过吧!”
言罢,玲珑星就走了出去。
怜江月抓着那两颗眼珠,痴痴地发着呆,他问错了,说错了,玲珑星是一阵自由的风,他如何能网住风?他喜欢他,又为何要网住他?
怜江月在衣服上擦了擦他的眼睛,它们哪里是两颗眼珠,分明是两颗晶莹的祖母绿宝石。他忙追出去,模模糊糊地看到玲珑星在黄沙中奋力奔跑,四肢着地,如同一匹野狼。
可跑了没一阵,他忽然摔在了地上,怜江月着急要过去,不等他靠近,只见昏黄中劈下一道翠绿的光芒,怜江月定睛一看,这道绿色的光芒不就是那道石桥吗?
那森林也出现了!就在石桥的另一头。
石桥连接着倒地不起的玲珑星和他的“家”。
怜江月跑到了玲珑星身边,扶起他一看,他的脸上满是血泪,身体干硬,仿佛体内最后一滴水分已经被永恒的困扰着这片天地的风沙吹干了。
怜江月难以置信:“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这时,一群半透明的蝴蝶落在了玲珑星的身上。它们组成了一只鸟的形状,鸟喙在玲珑星干瘪的皮囊上啄了啄,叼出了一匹荧光发亮的雪狼。
雪狼抖动耳朵,一些雪片似的荧光散落,融入了空气中,雪狼踏上了石桥,它看了怜江月一眼,它的眼睛是两个空洞的窟窿。
蝴蝶散开了,雪狼转身朝那石桥尽头的森林奔去。
森林前的狼群发出一阵阵狼嚎。
怜江月手上一凉,听得流沙声阵阵。玲珑星的皮囊化作沙尘,被风吹散了。
他缓缓站起来,很想追过去再看一看那匹雪狼,很想追过去看一看那片森林。那个“家”。可他要踩上那石桥时他又犹豫了。石桥再坍塌了可怎么办?他又会坠入遗忘之地吗?这一次,他还能再爬上来吗?
侠客似乎再没上来过了……
他忘记了他的女儿吗?他忘记了他的梦吗?
怜江月站在石桥的这一头,不敢动。那雪狼就快跑进森林了,突然,它却停下了,它回过头看着怜江月,四脚一蹬,腾飞了起来,雪狼长出了鹰的翅膀,飞到怜江月面前,咬住他的衣领就把他甩了出去。
“回去你的家吧。”
怜江月听到玲珑星的声音在他耳边如是说道。
他的眼前一片混乱,周围一切都在旋转,原本混沌的黄色拧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那漩涡转着转着就将漫天满地的沙也好,风也好全部吸卷了去,这些混沌背后还有东西——全是一幕又一幕怜江月十分熟悉的画面:
卞家的民宅,两股浓黑的纠缠在一起的剑气,少年的风煦微,卷起裤腿站在水潭里,阳光碎在他的脸上,他像一个梦。
他仿佛在他人生的走马灯里打转!
他还看到了十八岁的自己,十六岁的自己,十岁的自己,在山林里奔跑,逃亡,哭泣,忍耐,被烫伤,流血,罚站……
他看到五岁的自己……
他看到怜吾憎站在滚滚江水边,手执长剑,目光警觉。
一道黑影跃出水面,张牙舞爪地朝怜吾憎扑去。
怜江月呼吸一急,眼前全黑了,他的视线被那道黑影完全覆盖住了。怜江月脱口而出:“怜吾憎,是无藏通!”
这一喊,他就感觉喉咙一阵刺痛,咳嗽个不停,努力睁开眼睛一看,哪里还有什么怜吾憎,走马灯。他的周围全是人,这些人全都戴着印有“沙漠旅行团”字样的帽子。一个中年女人客气地问道:“小伙子,你没事吧?”
怜江月撑起身子,道:“这里是哪里?”
他的手心摸到滚烫的沙子,一缩肩膀,又看了眼围住他的人墙:“你们是……旅行团?”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起了话:“这里是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啊!”
“欸,导游,导游,这人不会是新闻里说的被那伙盗墓的抓去一个多星期的人吧?”
“不是,不是,那个年轻很多,长得也不一样,有照片的嘛,你看!”
一个举着小旗子的维族模样的年轻人伸手拍了拍怜江月,道:“上车坐会儿吧?”
怜江月点了点头,那年轻人扶着他起来,道:“大家都让一让啊,自由活动继续啊,半个小时后,大巴车这里集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