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年,都说叶三是个疯子,心气狂妄,谁也不放在眼里。敬兰会早已是黑道霸主,在南省的生意越做越大,危险也大。那里的几条线上的东西想顺利进来,必须有个能压住场面的人才能做堂主。最早从兰坊分过来的人,都是老会长扶植起来的长辈,几个叔叔栽进去不少,活着的也没几个了。后来到了华先生的时代,华先生是道上出名的冷血动物,不知道他心里什么打算,打压叶家唯一的对手阿七,让对方整个家族一蹶不振,再也没人来争。
最后,南省需要一个管事的分堂主,年轻一辈里数来数去,大家竟都开始指望叶靖轩出头。
谁不懂明哲保身?华先生的心思猜不透,那是只人神共愤的老狐狸,对手阿七触了逆鳞,可不一定他就能默许叶家独大。
但叶靖轩就真的出了这个风头。
这位新堂主的作风也让人头疼,他几次直接和警方开火,不肯暂时顾全脸面,两次三番都让南省的人岌岌可危。阮薇记得下人说起过,叶叔临走的时候还说他锋芒太露,早晚要出事,可他在病床前边守到最后,就告诉自己的父亲:“这条路,走得险是本事。”
叶靖轩一直非常清楚,既然生在黑道世家,谁也别想干净,既然跳进了染缸,就别图安稳。
险有险的好,每一步都没退路。到他真的出事那一天,他这辈子能做的都做过,半点不后悔,就连芳苑那一天,他想问的话也问了,是她来不及回答。
叶靖轩这辈子,从头到尾狂得痛快。
阮薇对着旧日这两件东西,拿也拿不住,噼里啪啦全掉在地上,好一会儿她甚至都没力气去捡。
严瑞在楼上听见了动静,喊她:“阮薇?”
“没事,东西掉了。”她猛地把门关上,瘫坐在床边,坐到觉得地板凉,还是站不起来。
阮薇捂着脸倒抽气,最后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都说人的自愈能力比想象中要好,过去的事过去的人,不再见不再想,什么都能淡了。多少仇怨总会过去,人能活着,就自然有遗忘的天赋。
但阮薇不明白,为什么她一个人过了这么久,连叶靖轩说的每句话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那一晚她根本没有睡,第二天等到严瑞去学校了,她才一个人走到花店。
赵姐正在收钱,看见阮薇走过去账都不结了,满脸是笑从隔壁探出头来说:“好大一束花啊……阮薇!难怪你不肯接受严老师,原来外边也有人追啊。”她抬眼看了看阮薇的小花店,更觉得有意思了,“真逗,对方不知道你开花店的啊?送花给你多没意思啊!下次让他送点别的!”
阮薇愣在当场,看着自己店门口放的一大束野蔷薇,她整个人都像被冻住了一样。
春暖花开的日子,紫色的花束颜色格外昭彰,明明满街都是人,只有她冷到浑身发抖。
她突然冲到隔壁的便利店,不顾还有人买东西结账,她推开他们就去拉赵姐。赵姐还在扫条码,被她吓到不知所措,一个劲儿问她:“怎么了?”
阮薇把她拉到角落里,店里的人都看过来,但她顾不上,只低声问:“谁送的花?”
赵姐一脸迷茫地摇头:“不知道啊,早上开店的时候就看见放在你门前了,没见到人。”
阮薇的手狠狠掐着她,脸色苍白地看过来,赵姐冷不丁被她吓着了,战战兢兢掰开她的手指,又不断试探着问:“阮薇,你……你没事吧?”
店里的气氛骤然安静下来,路过的人都觉得奇怪,上下打量阮薇。她放开赵姐,转身就往街上跑。
九点钟的沐城,太阳还不大。她顺着马路一直向前走,车也不多。只是人人都像见了鬼,她甚至都没来得及放下包,包拖在地上,连头发也黏在额头上,她像魔怔了一样四处看,每一个方向,每一条分岔路都不肯放过。
最后,阮薇自己都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再抬头的时候才发现周围都不熟悉。她的左腿抽搐着疼,只好踉跄着坐在马路边,周遭不断有人过来问她需不需要帮忙,都被她的样子吓走了。
这么多人,可是没有他。除了以为她是疯子的路人,再也没有其他人。
而这样发疯的日子,阮薇过了三年,蔷薇开了那么多季,连头发都长得这么长了。每一次她以为还有希望的时候,只是她可悲的幻觉。
远处有人围过来,已经开始议论要不要报警:“这是疯了吧?你看她胳膊,她手腕上的伤口!”
阮薇这才意识到这一路跌跌撞撞连创口贴都扯掉了,她挡住手腕,突然觉得自己可笑。
都说她疯了,芳苑那件事之后,他们都怕她疯。
真要能疯就好了,疯了她就只记得自己爱他,疯了她就可以活在过去,疯了的话……她就真的能嫁给他了。
阮薇失魂落魄地爬起来,包里的东西撒了一路,她弯腰去捡,腿又疼得厉害,这一下动作明显了,让人看着更可悲。
“八成是被甩了,她这样……腿有毛病,哪个男人要啊,肯定要分手,她想不开了。唉……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