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有一瞬间的动摇,可目光却又很快地恢复了清明。
“那我送林太郎的礼物呢?”
“嗯?什么礼物?”
“读本。”她顿了顿,执着地又重复了一遍,“林太郎说会只看着我一个人的时候,我送给林太郎的读本。”
森鸥外回忆了下。
那东西不知道被他塞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是我最重要的东西了,林太郎。”
他短暂的沉默让面前的少女得到了答案。
水珠一滴一滴地落下,在地板上绽成一朵脆弱的花。
森鸥外的目光有一瞬的停滞,他抬起眼,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双哭泣的眼睛。
“对于林太郎来说,我也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棋子吧。”
——你把我最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明明那是她谁也不给看的宝贝。
母亲被杀死的时候,她抱着它。
那些鞭子一道一道地落下的时候,她也抱着它。
那上面沾了发黑的血迹。
在送给森鸥外之前,绘里花犹豫了好久,还是把沾有血迹的页面撕掉了。
对于她来说,那是一颗珍贵的琥珀。
她把所有美好的事物封存在了里面,小心翼翼地揣在口袋里。
就好像,只要它还好好地保存着,她睡着的时候就能梦到在擂钵街时无忧无虑的日子。
她饿得肚子咕咕叫,第一次产生想要偷东西的念头的时候,母亲严厉地用尺子打了她的掌心。
——没有人是生来就卑贱的,绘里花。
——即使穿着最下等的衣服,也并不意味着我们是最下等的人。
——可心被染黑的就不一样了。
那时的小绘里花哭着照做了。
她坐在门口,等啊等啊,到第二天太阳升起了也没等到母亲回来。
擂钵街的人找不到什么好工作,母亲已经很辛苦了,所以不能再埋怨。
小绘里花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无聊地晃着脚丫。
香喷喷的面包在这个时候递到了她的面前。
绘里花不记得他的名字了,只记得他背后的同伴不满地嘟囔了一句“那可是我的午饭诶,杰”。
她小声说了句“谢谢”,把面包掰成了两半,一半给自己,一半给母亲。
——你瞧呀,绘里花,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好心人的。
港口黑手党的人向来瞧不起擂钵街的人。
他们说擂钵街的人生来贫穷,总爱惹事,连呼吸都是浪费资源,活该病死。
可是绘里花却记得。
穷人有穷人的苦难,也有穷人的快乐。
穷人往往比富人更加团结。
苦难将他们拧成了一股绳子,这样的绳子是他们即使走出了这片罪恶的土地也不会断的绳子。
绘里花记得得到面包的那个早上,晨光微曦,Yin沉沉的乌云被太阳驱散,阳光如同箭矢般落了下来。
“你和小孩子争什么。”
她听到名为杰的大哥哥这么说。
其实那个时候,在柜子里找到她的是谁都无所谓。
她只是需要一个人来阻止产生“索性大家统统毁灭掉好了”的想法的自己。
她是因为那样才喜欢林太郎的。
“我把我最重要的东西给了你,林太郎。”
少女的嗓音轻柔得像是风一吹就能消散,森鸥外站在原地,一时之间没有动作。
“之前太宰问我要不要篡位,看在我给他提供了帮助的份上,他也可以为我提供一些意见。”
“我没有做首领的天赋,林太郎把横滨建设得很好,所以我觉得林太郎对于港口黑手党来说是必要的。”
“太宰觉得我太没用了,他拍了一下我的后脑勺,让我还是赶紧逃跑好了。”
他的小兔子笑了下。
“可是我并不在意逃跑的问题,就算林太郎想杀了我也无所谓,因为林太郎对我来说有着非常重要的价值。”
“本来我是这样想的——”
“但是林太郎脏掉了,所以我也不喜欢林太郎了。”
绘里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正好十二岁。
森鸥外抿着唇,垂下的睫毛颤了颤。
他看着她,胸腔内的心震动了一下,又很快地恢复了平静。
——绘里花,总有一天,你会找到喜欢的人的。
——什么是喜欢的人?
——嗯……大概就是像相交线一样,不管走多远,往哪里走,迟早都是会碰面的。
这样的话一点道理也没有。
绘里花记得那个时候看着母亲在纸上画出两条线的自己。
——但是,妈妈。
她疑惑的歪了下脑袋。
——他们一次相遇后就再也碰不到面了呀。
“不过我也有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