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景澄没有说话,而是极有耐心的等待着。书案上的纸张哗啦一声掀起,宣纸上笔酣墨饱的《九成宫醴泉铭》映入了他的眼眸。他才知道,华阳郡公不单行书,楷书也写的如此的好。
“生气了?”华阳郡公轻笑,顺手把宣纸放在了案几边晾着。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成功把杨景澄气到炸毛:“你居然有脸说!?看着我被章首辅耍很有趣!?”
提起章首辅,华阳郡公有些讪讪的。杨景澄出仕将将半年,便直面了永和帝与章首辅的双重算计,且不提他是否稳住了本心,直说他在多重夹击下竟能以不变应万变,于年轻人当中着实罕见。
只是华阳郡公强势惯了的人,让他小意殷勤的赔不是,却是做不出来。以手握拳靠近嘴边,轻咳的两声化解尴尬的气氛,接着指了指案几边的那幅《九成宫醴泉铭》,用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略带讨好的语气道:“这张字你看着如何?”
杨景澄冷着脸:“凑活。”
华阳郡公当即被噎住,凑活?你那一□□刨的手艺,居然有脸说他的字凑活!?这孩子怎么就闹起脾气来了呢?顺着台阶往下走不好么?
杨景澄深吸一口气,把冷脸调整到了面无表情,开始向华阳郡公汇报:“榕王想纳楼英的妹子做小。”
华阳郡公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榕王?”那个比长乐还混吃等死的货?他今日怎底冒出来了?
杨景澄仿佛有读心术一般,直接答出了华阳郡公心里的疑问,只听他道:“我自幼孤僻,娶了老婆亦是孤女。算来算去,与我能称得上亲厚的人,大抵只有表兄楼英。”
华阳郡公脸色黑了黑,合着他不算人?说正事都没忘了含沙射影,可见近来真是气的狠了。
“榕王,斗鸡走狗赫赫威名,于朝堂却是寂寂无名。”杨景澄接着道,“但从他娶亲来看,乃铁杆的太后党。因此,把他派出来纳我表妹,更能彰显诚意。否则,若是长乐蹦出来,便你是个傻子也知道他们在挑拨离间了。”
华阳郡公点了点头,明白了杨景澄为何不去赴宴,而是到他家来了。想明白之后,不免对杨景澄越发欣赏。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眼下混乱的局势里,若是想着两面讨好,或是两面都不得罪,大抵离死也不远了。
知道选定一派站住,且敢于直接落章首辅的面子,不管哪边的人马,皆要称句好汉。毕竟他是宗室子弟,坚决不肯向外戚低头,可谓风骨。如此一来,狗腿的长乐与榕王,又要坐蜡了。
“但我与你走的太近,圣上该如何作想?”杨景澄目光炯炯的盯着华阳郡公,“我统共没见过圣上几次,怎生应对,还请郡公示下。”
华阳郡公淡然道:“你给我示下还差不多,说吧,你打算怎么做?需得我如何去圣上跟前替你圆?”
杨景澄有一种隐秘心思无所遁形之感,后背不自觉的僵了僵,略略沉默了一会儿,终是老老实实的开了口:“我想去江南。”
“好。”
第169章 谏言 杨景澄不由错愕,他以为多……
杨景澄不由错愕,他以为多少得费点口舌之事,不想华阳郡公竟答应的如此爽快,让他有一种一脚踏空的错觉。咽了咽口水,他不由的问道:“圣上那处……”
此事最麻烦的便是说服永和帝,从眼下来看,永和帝已然图穷匕见——把对华阳郡公的厌恶之心昭然若揭。此刻他若求离京,永和帝会如何想?会不会怀疑是华阳把他逼走的?
华阳郡公嘲讽一笑,而后指了指案几下手的位置,道:“坐。”
杨景澄依言坐下。
华阳郡公方慢条斯理的开口:“在朝堂上,你想办事说难很难,说容易也很容易。要点便是摸清楚每个人的想法,这也是圣上防备我的缘由。我执掌锦衣卫,探查了太多的密辛,便也了解了太多的想法。朝堂诸多朝臣是何秉性?遇事有何应对?他的弱点几何?他家人喜好几样?在锦衣卫的档案中清晰可查。如此,我若要办点事,或者威吓某些人,岂非轻而易举?”
杨景澄问道:“是以近年来,东厂隐隐开始有动作?”以锦衣卫节制朝臣,又打算以东厂节制锦衣卫么?如此一层套一层,朝堂上可还能剩下办事之人?杨景澄心中泛起了隐忧。
“然也。”华阳郡公道,“圣上早年没法子在朝堂上与太后打硬仗,不得不重用锦衣卫,从Yin谋算计上走。实不相瞒,那时我与圣上,亦算君臣相得。我的升迁不比你慢,你连跳三级乃时势造英雄,而我那时,却是圣上一手安排。你应该知道,锦衣卫里拿实权的理应是镇抚使而非指挥使。可惜镇抚使品级看着太低,圣上那时却是真心实意的想我做太子,是他硬生生的一路将我捧成了指挥使,无论从实权还是品级,皆踩了蒋兴利一头。奈何……后来的事你大抵都知道了。”
杨景澄攥了攥拳头,闻弦知雅意,华阳郡公想告诉他的是,圣上喜爱有上进心且能干的年轻人,但仅限于此。如若能干过头,便再也不是圣上心爱的后辈,而是仇敌。如今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