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远芳说,“你没和跟顾思明一起么?”
何川撇嘴说,他去给大齐建功立业,跟我有什么关系。
远芳说,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何川就笑,“不做什么。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又没人能管我,也没法令拘着我。”他这样一说,就预备对方要生气。苏远芳却只说,“说的也是”,拉着华英要走。
何川赶上去张手拦住,嬉皮笑脸地说,“别走啊。他乡遇故知,那是人生一喜。咱们那么多年没见,当然要叙叙旧,问问故人。”
苏远芳知道被他缠上了,总不能轻易脱身,就叫华英先回去。
华英看看这两个人,转身走了。远芳见他走远,向何川,“你想问谁?”
何川说别急嘛。咱们一件件来。他清清嗓子,“第一件我想问的,就是当年,你们被围了半年的城,想从城里出去的,不管是逃兵还是百姓,叫齐兵看到了,全部乱箭射死。你们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了,最后米粮吃尽,连死人的尸首也被掘出来吃了,这事是不是真的?”
远芳听他笑嘻嘻地说着当年围城的情形,脸色发白,只不说话。
何川也不管他神情难看,继续说,那你不说,我就当你认了,要不然,岂不是空欢喜了这十几年。
苏远芳恚怒之极,看到何川还杵在跟前,不想从他身边经过,转身就走。
何川这次不拦了,提高了声音说,“第二件,我就问两个人,刘将军,还有我那个堂叔的尸体,也叫人给吃了么?”
苏远芳已经急走两步,听到这话却停住了。何川没说名字,但他当然知道问的是谁。何川说的刘将军,是名将刘念之,他说的堂叔,就是苏远芳的生父,当时的北燕国君。这两人死了十几年,苏远芳从来没在别人面前提过名字,就连自己一个人时,也不愿意去想,这时却被何川忽然问到了。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也没转身,慢慢说,“齐军破城的那天。刘将军在城墙上自杀身亡。一直到我们离开的时候,他的尸体还吊在城墙上。我爹只比他晚死半天。他是准备好了棺木的,但百姓恨他不肯投降,害了满城老小,把他的尸首从棺材里拖出来撕扯泄愤。最后只捡到几片衣帛碎rou,就地埋了。他们这样的下场,你可满意了?”
何川听他这样问,真的想了想,然后笑起来,“怪了,我听说这事时,就想,要是能知道刘念之和你爹的死状就好了。但现在听你说出来,好像也没觉得有多痛快。”
苏远芳迟疑了一下,转过身,向何川说,“那么多年了,那些人也都不在了。就算你再恨他们……”
何川截断说打住!你知道个屁,也来说这个。他冷笑了一下,又说,那个时候,我爹死了以后,你们是怎么说他的?是不是说他畏罪自杀,说我和我娘跑出去,是要去投奔敌国?
何川说的那事,二十年前传遍宫里宫外,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苏远芳听他这样问,就想着当时的事,“那时宫里都在传,说萧常胜谋反,服毒自尽,一家几十口,只有你娘和你跑了出去。刘将军去追,但只带着你娘的尸体回来了,说你跌落山崖,是活不成了。”
何川听他这样说,嘿嘿一笑,“我的那个亲亲堂叔,当真是金口玉言。他说我爹谋反,我爹就是谋反。百战百胜萧常胜,嘿嘿,百战百胜,满门抄斩。刘念之追过来时,我娘跪下求他,说看在和我爹同朝几十年,能不能放我走,还说,不管我是死是活,从此再也不和萧字有一点关系。你先前叫我什么,萧远荷,现在哪里还有萧远荷。”
他说的这些,前一半苏远芳是知道的,后一半是第一次听说。
何川把用来骗华英的令牌绕在手指上转了转,“我娘说完,就用匕首刺胸死了,血溅了我一脸。那时候我才出丑呢,又是哭又是怕。哭得满脸鼻涕眼泪,怕得连屎尿都出来了。刘念之就骂我,说我没点骨气,辱没祖宗,又把他的令牌给我,叫我自己逃走。”
他一边说,一边笑,“眼下他是死了,我这东逃西逃,辱没祖宗的人倒还好好活着。”
苏远芳低声说,“我们这些活着的,本来都是辱没了祖宗。那些不辱没的,早死的连尸骨都不剩了。”
何川笑着说,“死的好,死的好啊。以前总说,没了萧常胜,还有刘念之。现在呢,他们老哥俩在Yin司里大概也见着了。你爹下旨杀我全家,现在他全家也死的差不多了。你说,这是不是报应的好?”
苏远芳听何川不住口地冷嘲热讽,虽然不再恨他言语恶毒,但也没话可说,只能看着他不出声。
何川说了几句,看到苏远芳的神情,忽然说,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不等回答,立刻又换了个口气,说好吧,现在我不姓萧,你也不姓萧,我们难兄难弟,半斤八两,我有事问你,你可不能隐瞒不说。
苏远芳不理他故弄玄虚,直接问,“什么事?”
何川走过来,神神秘秘地说,“就是八宝图的事。”他一边说,一边仔细地看苏远芳的神情。
苏远芳神情没变,说,什么八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