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远芳回到住处,没见有人,先把晚上的饭菜准备了。过不多久,听到外边响动,他也不回头。门自己开了,外头站着两个少年。高个儿的说了声“苏先生,我们回来了”,人在原地不挪窝。
这房间不大,那少年虽然站在门口,远芳也看见他鼻青脸肿,衣服上的土可以拍掉,但撕破的地方遮不住,就问,“长生,怎么了?华英也过来。”
被叫长生的身后又出来一个,怯怯叫了声先生。
远芳见他眼睛红红的,招手说,过来。
那少年叫华英,比高个的刘长生还小一岁。进门前长生就连哄带吓唬,要他不许跟苏远芳说,就算要说,也要往轻了说。但华英年纪小,对苏远芳又很敬爱,禁不住后者三言两语一问,就委委屈屈地全说了。
这两个小的也是北燕遗民,跟着家人迁居到大齐后,生活一直困窘。长辈中有知道苏远芳住在京城的,就托人把他们送来,又带了书信,名义上是给远芳做学生,其实只为了讨生活。但远芳既然答应照看他们,却不能只管温饱,还是打点关系,把两人都送进私塾,读书认字。
这年岁的学生容易抱团欺生,华英和长生又是异族。两人上学时,有些胆小的学生远远看着他们,交头接耳,见长生凶狠地一眼瞪过来,就嘻嘻哈哈地跑开。胆子大些的呢,就常拍着手在他们身边唱歌嘲笑。
这天放学后,几个学生把华英团团围住,推搡着不让他走。华英几次走不出去,急得脸蛋涨红,用力睁大了眼睛,不叫眼泪掉下来。长生功课不好,被夫子留堂,出来后看到他们戏弄华英,就叫起来,“你们做什么!”过去推开两个学生,把华英护在身后。
那些学生其实也没多大恶意,只不过年少气盛,不肯退让,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长生从小就跟母亲住在大齐,学了满口的乡野粗话,这时和人对呛,居然一点没吃亏。
对面打头的少年骂不过他,急了就开粗口,说死不光的燕狗小杂种,畜生也来学人讲话,也不撒泡尿照……话没说完,胸口就挨了拳重的,一屁股坐到地上。其他几个大叫打人打人了,跟着就是一拥而上的群殴。
远芳听华英抽答着说完,只叫他去打盆水,再把药箱拿来,打发了华英,又把长生叫过来。他看得清楚,华英虽然衣服肮脏,身上却没伤,倒是长生要狼狈很多,想必是打架时护着小的,自己一马当先。
长生本来预计要被教训,很有点不安。但远芳没骂他,一言不发地给他清理上药。长生只顾龇牙咧嘴地忍痛,就把怕被教训的事给忘了,又看到华英端着水在旁边,红着眼圈,看起来又要哭,就凶他,“哭有什么用。不许哭。”
华英用鼻子嗯了一声。
长生训他,“人家凶,你就要比他们更凶。人家打你一拳,你就要还十拳。”
华英不能同意这个,说,“他们人多,打不过的。”
长生大声说,打不过也要打!
远芳听着他们说话,把伤口处理停当了,又招呼两人吃饭。吃完后,两个少年快手快脚收拾好碗筷,把桌子空出来。他们白天上学,晚上远芳就教他们北燕文字。华英学的很快,长生不是读书的材料,之前又打架打累了,没写几个字脑袋就往下耷拉。
远芳见了,就说,“长生,你先去睡吧。”
长生立刻睁大眼睛,说,“我不困。”
远芳知道他脾气倔,也不管他,就让他这么瞌睡着撑到最后。
等两个少年终于睡了,外头有更夫路过,竹梆声声,一慢两块打了三下。远芳坐在桌前,拨亮灯火,心想不知道宫里什么时候发兵边关,天璇府那里还是要早做准备。他提笔蘸了墨,笔尖停在纸上,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原是北燕皇室的人,本姓是萧,也是北燕国姓。北燕和大齐边关纠纷了几十年,今天你南下几里,明天我就要北上占个村落。你来我往,谁都觉得自己占理。到十三年前一场争斗,双方都有军队列在边关。
一开始,人人都以为只是场无关紧要的小仗,不然大齐也不能把太子派了来。但事出意料,齐军因为有太子督阵,士气大振,人人奋勇——好在未来皇帝面前争个表现。太子又年轻贪功,五天内催促军队向北推进了百余里。也有几个稳重的副将想拦,没拦住。
燕军虽然后撤,但军容不散,遇到有百姓要跟着走的,就让百姓走在头里,军队在后护卫。齐军纪律严明,虽然一路北进,并不惊扰寻常百姓。
几天后,齐军到了一座名叫乐安的小城城下。乐安虽然地方小,位置却很要紧,再往北就是十三燕郡。城中守军见齐兵势大,己方后援又来不及赶到,几个将官商议后,把军队和全城百姓撤出,走之前,在城里城外的各处水源里都下了重药。
这些人工于心计,知道齐国士兵自带干粮,可以不动城里的粮食,但不能不喝城里的水,也知道军队里肯定有人验毒,所以在水里下的不是毒药,而是一种当地特有的泻药。北方有种野草,开出的花是嫩黄色,一开就是一片,所以得名满地黄。花谢后结出的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