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走了,兰邺又独自坐了一会儿。掌心的糖已经被捂热。他展开手掌,看了一阵,慢吞吞地剥起了糖纸。
他微微垂首,将糖叼到唇上,含进嘴里。
香郁的甜渐渐在舌尖氲开,像是某种温柔的蕴藉。
他将糖纸仔细折好,拢在手心,然后把手揣进了口袋,起身离开。
恰好一阵深秋的风吹来,扬动了他风衣的衣摆。枯黄的叶被风卷着,从他脚边溜过。
路边一辆车缓缓停下,随即车窗也降了下来。
一张温和英俊的脸露了出来。
——“兰邺?”
兰邺听见声音,驻步侧身,面色平静地朝车里的人点了点头,“商先生,您好。”
“你怎么在这。”
“我……”兰邺看了看周围,已是华灯初上;一旁的路灯沉默地将他的影子投在地上,又安静地拉长。他垂眼看了看那块照不到光的黑色,低声答着:“来附近有点事,办完了就随便走走,没注意走到这里来了。”
商先生颔首,“上车。”
兰邺看着商先生,没有动,甚至原来有些微倾的身体也站直了——隐秘的退却,显出一种无声的抗拒。商先生也正看着他,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
商先生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什么不耐烦的神色来,只不过伴着兰邺略显紧绷的肢体语言,气氛已经不自然了起来。
兰邺看着商先生的眼睛,确信了自己没有自作多情,突然便固执了起来,“先生,我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可能……今天不能和您回去了。”
商先生凝着他,温声问:“是不能,还是不想?”
“……”兰邺抿着唇,没有再说话。
商先生笑了一下,很轻,声音逸在了风里;他看起来心情不错,还慢条斯理地与兰邺商量了起来:“那你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好不好?”
兰邺愣了一瞬,很快摇摇头。他还是站在那个离车子一步之遥的地方,并且一副急于摆脱现在处境的样子,“我还想自己走走,就不麻烦先生了。”
商先生这次不置可否了,安静地将目光落到车窗外面的人身上。
兰邺在这明明平淡得很的眼神的注视下,却难以自已地焦灼起来。他勉强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商先生说话,便当商先生默许了,略显匆忙地转身离开,像后面有什么在驱赶他似的。
他已经走出了一段,才发现自己刚才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使了劲,那薄薄的糖纸被他掐着,硌在手心里。
他忽然停了下来。
他的身后,那辆低调的车子也仍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宛如蛰伏在黑夜中的捕食者,矫健而优雅。
兰邺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颊边的肌rou有一瞬间紧绷。他静站了一阵,转了身,快步往回去。
衣摆在他疾转时扬在空气中小小地打了个旋,划出一道圆润的细弧。
商先生并没有意外之色,自然也没有什么惊喜的意思,就好像刚才兰邺离开的那段不曾发生。
他不说话,只是等着忐忑踟蹰的人自己先开口、先露出破绽。
他现在还不知道一向乖顺的人怎么突然变成了扎手的刺猬,但也不必着急,因为很快他就能知道了——心绪不定,只要开了口,必然破绽百出。
果然,只等了半分钟,商先生就等到了——
只见他面前的这人眼神闪了闪,语气有些急,显出些许惶然,像是在拒怕什么,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面对,“先生,我听说……许家除了许先生,还有一位omega少爷……这是不是真的?”
兰邺说完,便一瞬不瞬地盯着商先生,生怕错过他脸上的一丝情绪。
商先生反在兰邺面上看了一圈,思忖片刻,淡声道:“你是想问那个最近和你走得很近的omega?”
突然被点破心事,兰邺猝不及防之下眼神便带出了更多的无措,甚至分不出神来想商先生怎么会留意这件事。
商先生的目光落到兰邺的脸上,深深浅浅地,看不见底;他像是看不出兰邺的仓惶失态,语气温和而平淡,“是,他是许家人,不过随了他o父亲的姓。那个人身份比较敏感,平时很低调,没有听说过也很正常。”
兰邺脸上刚刚才回缓过来的血色一下子又褪了个干净。他的嘴唇颤碰了几下,然后瞬间被抿紧了,抑住了后面尚未来得及显露的情绪。
商先生将兰邺的反应尽收入眼,眼中晦昧不清。半晌,他露出一个微笑,“这样吧,刚好这周末许岸延要给他的小儿子办生日宴,你要是有兴趣,我可以带你去。”
兰邺沉默了一阵,上前一步,手搭在车门把手上,顿了顿,才轻轻拉开;矮身坐进去的同时,他极轻地道了一声:“……谢谢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