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屿清把脑袋从秦霍肩膀那伸出来,平静地对蒋弈鸣解释说:“我不是针对你,哪怕今天站在手术台上的是我老师,我也一样会这样做。”说完他又放软语气劝道,“给孩子做一下超声心电图吧,万一呢?”
蒋弈鸣恨恨地抽回拳头,摆明没有听进去。
见劝不动对方,秦霍转头问律屿清:“你有几成把握?”
“七成。”
“行。”秦霍干脆利落地说,“走吧律医生,我送你进手术室。”
律屿清看了蒋弈鸣一眼,犹豫片刻后沉声道:“有劳秦队长,请跟着我来做下消毒。”
秦霍点头。
两人临进手术室之前,律屿清背对着蒋弈鸣说:“蒋医生,人命关天。”
穿上灭菌服的两人,走在通往手术室的通道里,这通道并不长,被白晃晃的灯光照着,无端生出些没有尽头的感觉。
律屿清说不清现在是什么心情,原则上来说他不该干涉主治医生的决策,但他实在不愿放过这个“万一”。上学的时候,老师曾说过:“做医生,谨慎点是应该的,人命关天。”
律屿清看了一眼走在旁边的秦队长,当下这种情景,能有一个人坚定地站在你背后,义无反顾地支持你,这让他特别安心。
等两人进到手术室,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居然没人拦着他们。
蒋弈鸣站在手术台前,观测着病人数据,头也不抬地说:“律医生,如果超声心动图做出来,发现没有问题怎么说?”病人的手术已经结束了,只是麻药还没过。
“我辞职不干。”
“律医生!”在场的医生护士齐声制止道。
律屿清朝他们轻轻摇了摇头。
“行,”蒋弈鸣把位置让出来,说:“我让你做。”
几分钟后,超声心动图出来了,心室清晰,跳动规律,看上去确实没什么问题,蒋弈鸣看着心动图冷笑一声。
“重放一遍。”律屿清皱着眉头说,他确实也没看出哪里有问题。
“再放一遍。”
“别管放多少遍,正常就是正常,律医生。”蒋弈鸣冷冷地说。
律屿清没有理他,眼睛一寸一寸扫过每一个细节。
“再放一遍。”
“律医生……”有医生想制止,已经重放五六遍了,他们也没看出心动图有什么问题。
秦霍摇头,轻声说:“别影响他。”他相信律医生的专业性。
“再一遍。”律屿清冷静地说:“……停!这里。”
蒋弈鸣顺着他指的位置看过去。
“右心房有轻微凹陷变形。”律屿清说。
蒋弈鸣定睛一看,那里确实有轻微变形,但他嗤笑道:“就算你是正确的,那里通常也不是出现心包积ye的位置。”
“通常不是,”律屿清重复了一遍,“但不意味着完全没有可能,小孩被碎玻璃割破颈静脉,如果有玻璃碎片进入血流,从颈静脉一直流向头臂静脉,接着刺破上腔静脉,那么血ye就有可能从心脏后方渗出,限制舒张期心室扩张和血ye充盈,降低心脏效率。”【1】
秦霍听不懂律屿清的专业术语,在场的医生却听懂了。
这里面有太多假设,他们不可能因为一个假设就开胸找那片不知道是不是存在的碎玻璃,况且病人如今体征稳定,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
“你的这些只是猜测,”蒋弈鸣拒绝道,“作为主刀医生,我拒绝接受。”
律屿清却半步不让,经验告诉他,患者的静脉里肯定有出血点,所以才会导致心跳强度降低,如果不及时干预,患者血压很有可能会出现断崖式降低,到那个时候再来抢救,难度就大了。
事情进行到这里,似乎陷入了尴尬境地,医生们也开始觉得是律医生在没事找事,结合蒋弈鸣之前散播流言的幺蛾子,他们越发觉得律医生是在针对蒋医生,连带着看他的眼神也起了异样。
只有秦霍一个人,稳稳地站在律屿清身后,轻轻握住他的手。
“律医生,辞职这事就算了,只要你……”蒋弈鸣的话还未说完,仪器的尖鸣就打断了他。
“滴滴……”
“蒋医生!病人血压在下降。”护士长突然高声喊道,“还在降!”
刺耳的仪器声像指甲划过玻璃一样,从鼓膜直扎进脑子里,搅得蒋弈鸣一阵眼晕。
“准备开胸。”律屿清平静地说。
秦霍后退一步,让律医生站上手术台。
“蒋医生过来搭把手。”律屿清说。
……
很快,律屿清果然从上腔静脉中取出一小片碎玻璃。
……
下了手术台,律屿清长舒一口气,隔着天蓝色手术服,他笑着对秦霍说:“秦队长,久等了。”
秦霍也笑了。
这是秦霍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手术台,也是第一次在除了想象以外的地方,见到律医生大展身手。这是属于他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