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怒、没有憎与恨,那是假的;但另一方面,这个卧底却又是个挺另类的卧底,三四年相处,不知不觉已经同他们有了一些兄弟情分,尤其生死关头,为了不让他们替他枉死,更是挺身而出,终至于以命换命,不可谓不令人悲壮叹泣……
毕铭亮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他相信宁大庆也是一样,连自个都无法说清楚心中的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义与不义,情与无情,在这几个男人间如狼烟似飞沙,飘洒于雄峻大山,注定浓烈。
如果是卧底,那就是死敌,该报复到底;如果是以死相救的弟兄,那就是恩人,该一生照拂其遗孤。可是谁也没有遭遇过像这样的情况,既是卧底,又是弟兄,既是死敌,又是恩人。
是该报复,还是该照拂?
最终宁大庆沉默之后,选择了什么也不做。他放不下被背叛的恨,也放不下被救护的情,所以索性听之任之。
宁大庆和毕铭亮没有再继续寻找任雄丰的遗孤任云天。他们转身离开了任雄丰生前的住处,一岁左右的任云天下落何方,是死是活,他们都不打算再花一秒钟去想、去管。
彻底离开砚市后,宁大庆三人似乎都需要养伤。他们没有再去盗墓,看起来是因为要慢慢恢复身体所受的种种创伤。但其实,伤早就好差不多了,他们却依然没有继续出去查探古墓,没有昼伏夜出去挖墓倒穴。其实,他们心照不宣,都清楚,身上的伤好了,心里的伤却还在养着。
背叛之恨也好,丧失兄弟之痛也好,那件事给到他们心里的冲击都太大,以至于他们短时间都不想再触及盗墓这个专属于夜晚的行当。
他们就像是洗了手的屠夫,别了杀场的征士,仿佛此生都将永诀盗墓一行,不论风云,只谈风月。
他们一淡下来就是整整十年。这十年里,宁大庆与前半生判若两人,恬然地伴着妻女,除此之外就在打猎玩。宁雪从小就是他的掌上明珠,不过这丫头其实性格更像他,打小时候就很野,六七岁的时候就硬是要
跟着宁大庆学武,七八岁的时候就非得闹着跟在宁大庆和毕铭亮屁股后,像个小尾巴,进山打猎,跋山涉水。而且,早在山中打猎疯跑的过程中,宁大庆和毕铭亮就发现,宁雪这丫头很野这一特点像爸,但却比长辈们聪明机灵,看得出,将来在头脑上绝对比宁大庆强。
当然,那场风波与惊变并不是他们闲散十年的唯一原因。残余团伙一直视他们为敌,这也需要时间去淡化;另外,前些年他们已经积累了相对丰富的钱财,令他们可以优渥地享受平静生活,这是原因之二。
还有一个更大的原因三,那就是,其实宁大庆的妻子、宁雪的母亲一向身体都并不好,就是个活生生的现代版林黛玉,宁大庆唯恐哪天妻子离他而去,所以想着能陪她好好过上一段正常人的日子。与此同时,宁雪幼小,也令得宁大庆打算安享一段时间的天伦之乐,陪伴女儿长大。种种原因加在一起,这一团伙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一直沉寂。
直到十年后,开始有了坐吃山空的紧迫感,当年的恩怨也被时间冲淡得差不多了,再加上阮松他们又打听到一些新的古墓消息,于是,他们才渐渐又活泛起来。大约在宁雪十来岁时,宁大庆他们又开始昼伏夜出地在一些山野之地活动起来。只不过一开始那两年,他们都并不涉足凉驼山,不涉足砚市。
大约宁雪十二三岁时,宁大庆妻子终于还是没能与他天长地久下去,因病先去世了。宁大庆伤心之余,基本不再怎么呆在家里,而更多地开始投入盗墓。与十多年前不同,此时的盗墓不只是为钱,更成了替代妻子的某个事物,成了宁大庆丧妻之后的一个消耗余生的寄托,或者说,一种越陷越深的黑暗爱好。
不在家,宁大庆就把女儿宁雪送去了私立的贵族学校念书。只有在暑假的时候,宁大庆会尽量抽时间陪她,继续教她习武,带她登山、打猎。
这段时间,宁大庆的团伙开始恢复元气,甚至还扩充了一些人员,年轻的龙刀就是在这时开始加入团伙的。
就仿佛宿命在冥冥中吸引着一般,宁大庆和毕铭亮都没有想到,最终他们还是免不了得去往曾经的是非恩怨之地——凉驼山。
那已经是宁大庆重操旧业数年之后,妻子已经病逝两年,宁雪也已经在私立贵族学校又念了两年书。宁大庆他们得到一个新消息,有一个极可能是价值连城的古墓——凉宗墓,大概位于凉驼山山脉的某处位置。
宁大庆和毕铭亮他们原本是一生都不想再踏入凉驼山中,但,这次有人从图书馆古籍中猜测出来的凉宗墓传闻价值实在太大,诱惑也就极大,虽然官方认为野史并不足信,学术界一向持否定态度,但民间大小势力却是激流暗涌,趋之若鹜。
宁大庆他们终究是抵不过这空前巨大的诱惑。作为一个只会盗墓的人,突然出现的新目标,而且是他们一生都不曾遇见过的庞大目标,哪能按捺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