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刹那间转过了无数心思,但面上仍旧是一心为朝政担忧的模样。
皇帝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 微微颔首:“武安公的确是个良将。”
只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句, 他又转头看向臣僚们:“诸卿心里可有别的人选?”
他若有似无地瞟了太子一眼,笑道:“举贤不避亲,诸卿不必有所顾虑,尽可畅所欲言。”
太子心头一跳, 不敢露出慌张之色,只微笑着点头。
有太子打头阵,臣僚们依次推举了统帅人选,朝中资历经验深厚的武将屈指可数,几乎全都点了一遍,只没有人再提桓煊。
太子暗暗松了一口气,朝中至少无人敢明着支持齐王。
待臣僚们说完,皇帝沉yin片刻,颔首道:“诸卿说的都有道理,待朕思虑思虑,时候不早,诸位请先回府吧。”
这样的大事自然不可能讨论一回就定下来,太子不疑有他,与臣僚们一起出了飞霜殿。
皇上听着他们的脚步声远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若他能趁着河朔内乱在有生之年把三镇收回朝廷,太子做个守成之主也罢了,可萧泠偏偏“死而复生”,太子这贪功冒进的性子,如何坐稳江山?
他想起三子,又叹了一口气,三个嫡子,有能为的没权欲,有权欲的眼高手低,大约真是天不祚大雍吧。
……
桓煊从骊山回到王府时天色已擦黑,刚进内院,便有内侍来禀,道豫章王来访。
自从桓煊成了闲人,桓明珪三不五时总要来他府上蹭吃蹭喝,桓煊见怪不怪,叫内侍将他带到东轩,又吩咐厨下备好酒好菜。
不一会儿,桓明珪便飘然而至。
他今日穿了件宽袍广袖的翠绿水波绫衫袍,这颜色穿在别人身上八成惨不忍睹,却衬得他风流俊逸,整个人像曲江池的水波一样荡漾。
今日他的眼神也格外荡漾,一进房中便兴冲冲地道:“子衡,你可听说了?原来萧泠还活着!”
桓煊只是掀了掀眼皮,放下茶杯淡淡道:“知道了。”
一边吩咐内侍看座奉茶。
桓明珪往榻上一坐,摇着折扇感慨道:“真是好似传奇故事一般。”
顿了顿道:“不是我事后诸葛亮,几年前听说她战死,我总觉得这事不像真的,小时候就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怎么会说没就没呢?”
他从内侍手里接过茶杯,饮了一大口,放下杯盏:“果然,我就知道她不会那么轻易死了!”
桓煊道:“她活着与你何干?”
桓明珪一噎,仔细想想这事确实与他没有半点干系,他和萧泠只有幼时的一面之缘,但当他听闻萧泠还活着时,没来由地感到振奋激动,在府中坐不住,只想找个人分享倾诉,未及细想便来了齐王府——别看他交游广阔,三教九流的狐朋狗友遍天下,但真正亲近的人不比桓煊多。
他想了想,厚颜无耻道:“我与萧泠也算是缘分匪浅,我对她一见钟情的时候,她还没和大哥定亲呢。”
桓煊轻嗤了一声。
桓明珪道:“我是说真的,她是那回入宫觐见之后才和大哥定下的亲事,我提亲可是在那之前。”
豫章王这段故事,桓煊自然也听说过,只当是个笑话,他所谓的提亲就是揪着萧将军夫人的袖子,哭着嚷着要娶她家女儿。
三岁看老,一个人不着调,幼时就能看出端倪。
桓明珪痴痴道:“我到现在还记得她的模样,你简直想不出来世上会有那么好看的小娘子,穿这件火红的衣裳,戴着金七宝璎珞,整个人好像会发光,连豁牙都那么爱人……就是打起人来真狠,不久之后听说她和太子定了亲,我还哭了一场呢……”
桓煊心中微微一动,他隐约记得有段时间,嬷嬷和宫人们都在议论长兄的婚事,想必就是在萧泠入宫觐见之后。
幼时的记忆早已模糊,他记不清那到底是哪年的事,但火红的衣裳,豁牙,却不由让他想起棠梨殿中从天而降的那个小女孩。
“她是哪年入宫的?”他不禁问道。
桓明珪皱着眉头想了想道:“那年我七岁……”
萧泠与阮月微同年,比桓明珪小一岁,比他大两岁,那便是他四岁那年的事,他记不清自己埋雀儿是什么时候,但他清楚地记得阮月微到太后宫中是第二年冬日,那时候她七岁。
所以他在一年前见到的那个红衣小女孩,极有可能不是阮月微,而是萧泠。
萧泠和阮月微是姨表姊妹,她的母亲自然也姓苏,那宫人口中的“苏夫人”,很可能是萧将军夫人,而不是宁远侯夫人。
桓煊多年来心头的那点困惑和怀疑刹那间都有了解释,所以短短一年内,阮月微的变化那样大,所以他再也没有在阮月微身上看见初见时的光彩,因为他所见到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他感到恍然大悟,却并不懊悔。
他认错人是真的,他在阮月微身上倾注的感情也是真的,无论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