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不禁猜测:难道那个谁上厕所去了?
万贵妃笑盈盈地朝他招手:“来。”
汪直依照新学的规矩给她行礼:“奴婢见过娘娘。”
万贵妃不等他礼毕就拉了他起来,携着他的手道:“叫你过来,是要为你引见个人,你看,这位哥哥是你师兄的同僚,到我这儿来也是常来常往,听说你过来当值,就想见见你。”
她指着站得最近的一个“宦官”,那人看上去二十来岁,面色白净,长方脸型,浓眉细眼,相貌并无出奇,身上穿着大红织金孔雀羽云肩通袖龙襕直身,乍一看和御前宦官穿的大红蟒袍差不多,但汪直很快聚焦到了他的下巴上。
男孩自青春期发育开始长胡子,长了胡子剃干净,和宦官那种完全不长胡子看上去的效果是不同的。
还“这位哥哥”、“师兄的同僚”,这骗小孩的把戏好拙劣!
那人笑眯眯地看着他,汪直只打量了他两秒钟,就跪倒磕头道:“奴婢汪直,见过皇爷爷!”
屋里的几个人都笑出声来,万贵妃咯咯笑道:“您看,我就说这小孩子机灵着呢,没那么容易被骗过。”
成化皇帝欠身拉起汪直的手,坐到炕边上,笑着问他:“你说说,你怎么看出是朕来的?你师父师兄告诉过你,朕长什么模样?”
汪直飞快权衡了一下是该走早慧路线还是天真路线,是该拍马屁还是该实话实说,然后道:“回皇爷的话,您……”他抬起小手在自己下颌上比了比,小声道:“有胡子。”
联想到万贵妃上次见他时的反应,他觉得还是天真路线会更好,他相信万贵妃和皇帝的口味应该是比较一致的。
这回周围那几个侍立下人没敢笑,童言无忌是可爱,但皇上听了是会高兴还是反感,外人摸不准。他们之前可没见过皇帝如何对待小孩子。
皇帝显然毫不反感,哈哈地笑出了声,转朝万贵妃道:“确实是个有趣的孩子,不管能不能镇邪,有这么个小孩守在跟前,总也是件趣事。”
万贵妃笑道:“您可别看他好,就想要走啊,我昨儿个才接了他过来,正在后面学规矩,还一天都没让他上值呢,这就被您抢走了,我可舍不得。”
皇帝问汪直:“你在学规矩啊?嬷嬷凶不凶?有没有打过你手板子啊?”
汪直摇头:“没有,嬷嬷对我……对奴婢可好了,总夸我聪明学得快,刚还奖励我吃rou馅儿果子来着。”
皇帝又听得笑,一旁的钱嬷嬷忍不住低声斥道:“还说学得快,皇爷面前说话也这么没规矩?”
关于昭德宫里的大体人事关系,汪直已经听张敏讲过,像梁芳那样的宦官是不能进入正殿直接服侍侍长的,正殿下人就由三位嬷嬷主管。张嬷嬷早先在东宫里跟万贵妃一同服侍太子,想必是因为和万贵妃相处得好,才做了昭德宫管家婆,钱嬷嬷是万贵妃被封为贵妃后才按照份例分来的。
昭德宫里的下人一部分是像张嬷嬷一样从前在东宫与万贵妃是旧识,包括刘嬷嬷,另一部分就如钱嬷嬷一样是后分来的,于是自然而然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钱嬷嬷比张嬷嬷直大了十岁上下,资历也老,却成了张嬷嬷的下属,心有不服可想而知。
这会儿听见钱嬷嬷出声,汪直就体会到,她是急于抓住一切机会刷存在感,万一皇帝也有点觉得被冒犯了,她的话不就说到点上了吗?不过,汪直真心觉得她真是太急了一点。
果然,见他被呵斥得闭了嘴不敢出声,皇帝沉下脸对钱嬷嬷斥道:“无需你多嘴。”
这样一句训斥听着平淡,但因出自他口,分量就非比寻常。钱嬷嬷已经好多年没挨过侍长的训斥,闻听不禁心头一跳,惶惶然应了声“是”,垂着头退开了一截。
万贵妃也很不满钱嬷嬷扫兴,皇上正在欣赏汪直的童真,她竟看不出来?真没眼力见。她朝钱嬷嬷吩咐:“你下去吧。”
钱嬷嬷只好灰溜溜地告退走了。汪直依稀见到她走时朝自己瞥了一眼,他有点怀疑,继梁芳之后,他怕是又多得罪了一个昭德宫里的人。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和这里的江湖比起来,他原来就是身处一个小水洼。
皇帝对万贵妃道:“小孩子就是这样才有趣,规规矩矩的下人咱们又不缺,何必把他也管成那样?依朕看来,干脆不必教他规矩了,他爱怎样就怎样,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反正朕看这孩子生得伶俐懂事,也不至于没人管束就无法无天。”
万贵妃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呢,只是不好坏了规矩,还得等您亲自发话。”
“那就这么定了。”皇帝吩咐一个宦官,“你这会子就把话传下去,朕说了,谁也不许教这孩子什么,不然被朕知道了,立时卸了差事,领五十板子。”
汪直觉得皇帝之所以这么着急下令,是怕一会儿又跳出一个人像钱嬷嬷那样败他的兴。不管怎样,不用学规矩还是很爽呀!这下是他要从吉祥物升级为宠物了。
他跪下谢恩:“多谢皇爷爷。”
皇帝笑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