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然慢慢地松开手,“我到家给你打电话。”
苗小青又抱了一下他,依依不舍地说:“我走了。”
程然点了点头,送她到门口。
苗小青回到办公室,程序刚计算出结果,她又提交了新的参数。
时间已过凌晨,苗小青完成了又一个循环,穿上大衣,走出了办公室。
深夜的校园里空无一人,风依旧寒冷,苗小青却并不觉得难受,洋紫荆的裂开的叶片零星落在灰砖道上,长长的道路,她的脚步声空寂的回响,像电影的尾声,悠长地响彻在哪片未知的天空或是大地。
苗小青在系办楼前的道路来回走了十几遍,闹钟铃声响起,她才回到只剩她和工作站还在工作的办公室。
一周的时间到了,苗小青把数据和图通过邮件发给了黎若谷,她以为黎若谷会跟江教授一样,至少在第二天才会定个时间叫她去,谁知道才过了一个小时,就收到黎若谷的短信:来趟我办公室。
苗小青去了黎若谷四楼的短期办公室,因为是冬天,她走进去习惯性地要关门,蓦地想起黎若谷的话,索性把门一直推到墙边。
黎若谷连瓶矿泉水也没给她,坐下就问道:“你知道自己算的是哪种自旋ye体?”
“我试着去看了PSG分类,但是看不懂。”
“看不懂?”黎若谷目光严厉地看着她,“你以为PSG分类是程然那个拓扑绝缘体跟拓扑序的分类?这么简单的东西,你也能跟程然一样回答看不懂?”
苗小青心里一沉,不敢吭声。
黎若谷又说道:“算过平均场,用过群论,说说看,你不知道PSG分类的理由是什么?”
苗小青低着头,完全是死到临头,已经豁出去了,骂就骂吧。
黎若谷敲着桌子,“我在跟你讨论,你这么一声不吭是什么意思?”
苗小青猛地抬起头,讨论?这算讨论?老板跟她讨论的时候要多温和有多温和,哪像他这样的,只差指着鼻子骂了。
但她心里又燃起希望,不是要踢走她就好。
“我……我确实不懂。”她结巴地说。
黎若谷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刷刷写了起来,一边写,一边跟她讲:“PSG的分类主要在于不同ansatz的状态可以对应于同一个物理态……”
这是苗小青听过的最高能的一节课,和她过去上的研究生课程完全不同,密集的知识点,太多的新东西,她的记录根本跟不上,最后只能打开手机录音,记录白板上擦了写,写了擦的内容。
黎若谷讲完,苗小青才明白他为什么骂她,的确很简单,但是从前她的脑子却怎么都转不到那儿。
“不懂你不会来找我?”黎若谷说,“一个多月,你一次也没有来找我讨论,下次再这样,你就直接退出。”
“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苗小青真心实意地认错。
“去吧,尽快写个notes发给我。”黎若谷的声音又响起。
苗小青以为自己听错了,把黎若谷的话在心里默默地重复了一遍,她震惊地抬头,却见黎若谷已经拿起一篇文章在看。
她告辞出来。
回到办公室,她站在窗前,又看着那棵被风刮掉叶子的山茶树,无论有多少阵风刮过,它的叶子似乎从来没少过。不止如此,春夏秋冬,它的枝头永远有嫩芽抽出。
苗小青今天才明白,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得到的真相也不一样。
她看着那一地的落叶,猜测那棵树已经光秃得没几片叶子;然而看着那棵树,枝繁叶茂,枝头满是嫩芽。
她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看待黎若谷,以为只是把她叫去骂一顿;而黎若谷却是恼火她不懂也不去请教。
站在自己的角度,她以为程然宁愿还她衣服,也不想教她平均场;而程然却以为那是她的思维习惯,不想欠人情,所以会付酬劳。
她拿出手机,头一次拨通了杜弘的电话。
电话刚接通,就听见杜弘说“你等一下”,然后苗小青听到杜弘用山东话跟家里人在吵,大致是他妈妈要他去走戚,他不肯去,被他妈妈追着打。
杜弘一边跑,一边喊,“别打了,别打了——”
“砰”的一声门响,妈妈骂他的声音小了远了,杜弘才说:“你有什么事?”
苗小青忍住笑说:“还记得我欠你一个报答,要兑现么?”
“兑什么现?先欠着!”
“谢谢你帮我!”苗小青真诚地说。
杜弘好像在那边又别扭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说:“不是要报答么?还谢什么?”
“程然当时要你帮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她问。
“还不就是让我教一下你,说你应该不想欠别人,我最好让你跑个腿或者提个小要求,”杜弘顿了顿,开始骂她,“你这人很奇怪知不知道?就那么个简单的事儿,我还得去想让你怎么报答我。说实话,当时我很烦你。”
苗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