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妹,”他混沌般低语,“你不要那么快长大啊……”
她终于不再说什么煞风景的“不要你负责”,只安安静静在他怀里靠着,间或轻轻推他一下,推出胸前半寸空间,偷一口呼吸,然后马上被他用力贴紧。
墙角的火盆哔哔啵啵的响。夜风唱着荒腔走板的调子,夜风摇动船舱外的铃。岸上农家大灶里的隐约烟火气,淡淡的熏在小船的航路上。
忽然,不知哪家公鸡起夜乱鸣,带得岸边村落一片半夜鸡叫,此起彼伏,喊破半条江面。
怀里的姑娘扑哧一笑。
苏敏官终于放开她,咬着嘴唇,不敢想象自己现在脸色。
那股不上不下的浊气终于散去了。他的理智也终于重新附体,一切荒唐的想象尘埃落定,他又变回那个孑然一身的孤鸿野鹤。
纵然人家姑娘早就表示了不介意,看似他很占便宜,可他毕竟还是良心未泯,一次两次他沾沾自喜,三次四次他乐在其中,再五再六……觉得自己真混蛋。
“林姑娘,对不起。”他声音嘶哑,“我不能……”
“古人”又开始瞎纠结。林玉婵很善解人意地说:“没什么。我也需要压个惊。”
他马上说:“不是为了这个……”
林玉婵有些惊讶,抬头注视他。他眼中影影绰绰的,闪着些不明的情绪,不是白天那种划清界限的刻意的冷淡,反而有一种淡淡的少年悲凉。
她试探问道:“是为了今天那几个瘪三?实话说,在上海滩做生意的,哪个没经历过几次麻烦事,不然我学枪做什么。况且我也没伤……”
他走远一步,倚着另一边板壁和她对望,依旧固执地说:“不是今日。是过去,我……我一直做得很错。”
林玉婵追过去,关切地抹掉他额间的汗。
“你……”她心中起了些荒谬的猜测,半开玩笑道,“你没有修什么清规戒律吧?跟女孩子离太近就破功什么的?”
苏敏官哑然失笑,躲开她手。
“异想天开。乱猜。”
不过……有那么一丁点接近了。
他温和地摸摸她后脑勺,“以后再和你解释。”
林玉婵轻声说:“还有半程路,现在就可以说呀。”
小姑娘不依不饶,清澈的眼神跟他坦然对望,不是那种窥伺欲作祟的急切神色,只是想跟他共同分担些看不见的重量。
苏敏官有点不敢看她眼睛,目光在她小巧的鼻尖和嘴唇上下勾勒,良久,微笑。
“别人都在外面摇船,我总不能赖在里面偷懒。”他从舱里找出另一件风衣,裹紧,推门而出,回头告诉她,“你趁这工夫休息一下,睡一觉都行。”
林玉婵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她还未成年呢,有的是时间等。
待他要跨出舱门的时候,又忽然叫:“小白。”
他扶着板壁,停下半步。
“烦闷的时候可以找我抱抱,免费,没有后果,也不必有什么意图,就当……就当是疗愈。很管用的。”
苏敏官背对她,看不清表情,似乎轻轻笑了一下。
“真的吗?”他语调里带了刻意的疏远,似乎对这个提议并不感兴趣,“好像你跟很多人试过了似的。”
“不多,就两个。一个是你,还有一个……”
他忍不住转身。眉清目秀的小少女朝他坦率一笑,伸出两只细伶伶的手臂,交叉环住胸脯,双手落在自己的背后的肩胛骨上。
第105章
……
“依家两广唔得待了, 广西清算太平军,广东大杀会党,谁留下都得掉头壳, 敏官也系不得已……”
水波荡漾, 林玉婵盖着自己那几件衣衫, 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讲广味官话。
她一骨碌爬起来。船上已无人, 只剩她一个。月影移动, 到了一夜最深沉的时刻。
岸上有人在说话,而且那声音有点耳熟……
——“姑娘, 入会不久吧?以前没见过你。”
她回忆片刻, 讶异:“诚叔?”
何伟诚,广东会党残余的骨干之一, 被苏敏官从广州猪仔馆救出来, 而且还曾经是个禅位对象, 海幢寺一战后顺利逃脱,苏敏官曾去信让他来上海避难。
在苏敏官出远门之前, 还曾嘱托林玉婵, 若有广东老乡来投奔, 麻烦她招呼一下。
但不知为何, 老乡一直没能来敲义兴的门。
她都快忘记他长什么样了。
林玉婵轻手轻脚,趴在舷窗口往外看。
果然是何伟诚。一只右手有点怪异地耷拉在身边, 想必是去年受伤的后果。他身边还有几个似曾相识的面孔, 都是当初猪仔馆里逃出的幸存者。
小船泊在一条细细的浜子里,周围生着高高的野枫树, 远处有村落,几点零星灯光。
船头挂着小灯, 照亮地上杂驳的红黄枫叶。十余人踩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