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兰庭并没有看叶熙,他始终望着陈竹。
这样近的距离,是他梦里都不曾有过的,他甚至能清晰地看见陈竹眼底那一层清澈的水膜。
“陈竹。”徐兰庭忽地唤了他一声,可等陈竹看向他时,徐兰庭却下意识垂下了眼。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狼狈,他不愿意叫陈竹看见自己的狼狈。
即使,他的狼狈已经无处可藏。
徐兰庭缓缓说:“我欠你的,一辈子都还不清。”他顿了顿,强撑了一会儿,才接着说,“我毁了你的前途,毁了你的人生,这些,都不是一句轻飘飘的抱歉能揭过的。”
男人两只手都打着点滴,神色苍白,形容憔悴,他逃避似地避开了陈竹的眼,像是不敢跟他对视。
“陈竹,我知道我不配说一声弥补,就连赎罪都是奢望。”徐兰庭低声说,“但,到底是我欠你,算我求你——”
徐兰庭闭了闭眼,将眼底的通红藏起,“求你,别再还钱。”
他说:“就当,拉我一把,成么?”
陈竹从未见过徐兰庭这样颓丧的模样,他手心一缩,却被叶熙紧紧握住。
“都已经过去。”陈竹说,“我…”他忽地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从来没有想过,徐兰庭会有连看都不敢看他的一天。
徐兰庭的姿态太低,甚至是卑微。
陈竹可以面不改色地跟强势的徐兰庭对抗,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卑微到谷底的男人。
“钱,是我欠你的。”陈竹还未说完,就听见徐兰庭深深的叹息,“陈竹,你不如杀了我。”
他终于睁开眼,叫陈竹看清了他眼底的红。
“陈竹,算我求你。”男人深深看着他,深邃的眼底是从未有过的软弱,“别再还钱。”
自始自终,都是他欠陈竹,他又如何能心安理得收下陈竹用汗水换来的一笔笔钱?
徐兰庭顿了顿,用陈竹能接受的方式说:“如果,没有当年的事儿,你现在应当是在科大上学。以你的能力,每年都当有一笔丰厚的奖学金,还有各种比赛的奖学金,随便给哪个高中生补课的工资——这些加起来,大约也有几十万。”
陈竹静静地听着,徐兰庭描述得那样翔实,甚至超过了他自己对于大学生活的幻想。
仿佛,男人已经在心里试想过无数次,他上大学的模样。
“你毕业后的工资,年薪不会低于百万。”徐兰庭握紧了手,慢慢地说,“陈竹,一直是我欠你,对不起。”
对不起、抱歉、忏悔,都太过苍白无力。
陈竹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开口:“既然如此,那我们之间的债务,就算了吧。”
男人微微松了口气,淡淡笑着说:“说起来,我还得算一笔钱还你。”
“不必。”陈竹拒绝,“当初的决定,到底是我自己做的。”
而且,他也不想再跟徐兰庭有过多的牵扯,话尽于此,多说无益。
他跟徐兰庭之间,那一点儿微弱的联系,也终于斩断。
“好。”徐兰庭深深看了陈竹一眼,“谢谢你今天来看我。”
陈竹正想起身离开,而他身边一直沉默的叶熙却幽幽开口:“谢谢叔叔。”
叶熙握紧了陈竹的手,说:“从今以后,你们就再也没有任何纠缠牵绊,我想,叔叔也可以从哥哥的世界退场了。”
他又回过头朝陈竹一笑,说:“哥哥,今天是不是还要去进修班试听?我陪你去。”
他将进修班说得很清晰,叫徐兰庭听得清清楚楚。
而徐兰庭也只是勾唇一笑,连眼皮都懒得睁开。
叶熙:“叔叔,谢谢你这些日子的不打扰,让哥哥能安安心心地上学、上班。”
徐兰庭拿捏着他的软肋,叶熙也同样清楚徐兰庭的。
他话里话外,都在警告徐兰庭不要再出现,扰乱陈竹的生活。
只要徐兰庭不再打扰,那么陈竹去哪儿上课都没有关系。
可偏偏,男人睁开眼,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
叶熙心里登时火起,他就知道,这事儿没完。
人都离开后,霍焰也刚好抽完了一支烟,他带着一身的寒风进了门,声音也冷涩涩的,“怎么样,琼瑶戏演够了?”
徐兰庭忽地偏头咳嗽起来,刚才一直强压着,此刻肺里都快要缺氧。
见人咳起来,霍焰也不数落他了,寻了位置闷头坐着。
徐兰庭喘匀了气儿,低声说:“放心,死不了。”不仅如此,他还得赶紧好起来,叶熙那样的人不能久留。
霍焰冷冷地说:“你倒是会算计,那毛头小子眼看着就要憋不住。”他想起叶熙离开时的眼神,冷笑,“都他妈是狐狸,非得装小白兔。”
“所以,他不能留在陈竹身边。”
霍焰无语了一瞬,说:“徐兰庭,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别说那是陈竹自己的事儿,就算你是他老子,他也有恋爱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