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里的人都怕热,三三两两聚在树荫下乘凉。陈竹一路走在熟悉的小道上,耳边是家长里短,眼前是长长的水泥路。
风中,是炊烟飘过后,人间烟火的余香。
陈竹放下春芽,脱了鞋,赤脚踩上冰凉的水泥路。
“哥哥,哥哥。”春芽跟个小尾巴似地,拎着陈竹的一双鞋晃晃悠悠地追在他身后跑。
“穿鞋,凉。”春芽抱着陈竹的小腿,跟个缠脚猫似的。
“芽儿。”陈竹摸摸春芽的头,说,“你知道这条路是怎么修起来的么?”
春芽懵懂地点点头,“伢伢,嬢嬢。”
“嗯,是哥哥的爸爸妈妈,带着好多人一起修的。”陈竹半蹲着,说着春芽听不懂的话,“芽儿,哥哥是从他们修的这条路走出去的,你将来,也要从这条路走出去。”
“但是,你别学哥哥。”陈竹淡淡笑着,“不要被寨子外头的坏人骗。”
陈竹光着脚,抱着春芽,一步步走在窄窄的水泥路上。
他的父母魂埋此处,离家前,他也该到父母跟前走一走,也算有个交代。
寨子里的人都歇得早,陈竹回到家时,陈文国已经睡下。
换做平时,他是不敢去扰陈文国的。
但,陈竹的满腹心事也只有跟他这个“威严板正”的爷爷说。
“阿爷。”陈竹瞥了眼陈文国床头的拐棍,小心翼翼地推醒了陈文国。
陈竹趁着陈文国睡意朦胧的间隙,出声说,“我跟你说件事儿。”
不一会儿,小屋里一声闷响。
拐棍狠狠敲在背上的声音,如闷雷,在寂静的夏夜炸开。
“不读书?”陈文国压着声音,却压不住怒火,“不读书你上哪儿去?回来下田锄地,放牛砍柴吗?!”
陈文国指着陈竹的鼻子,“我养你一世,不是让你活成个窝囊样子!为了一个男人,你要毁了自己的前程!”
陈竹被打得匍匐在地,缓了许久,才撑着胳膊缓缓跪直。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闷头挨着陈文国的打,听着他的骂。
打骂到最后,一切都显得太过无力。陈文国长叹一声,直直坐在床边,“就一年…”
陈竹紧绷的脊背缓缓蹋了下去,他听见爷爷沉重的叹息,听见这个要强了一辈子的老人,无奈又苦涩的哀叹。
“就一年啊…徐兰庭跟你纠缠了一年…”陈文国老泪纵/横,“怎么就毁了你一辈子呢…”
陈竹终于忍不住,伏在爷爷膝头失声落泪。
阿爷,他不愿放过我。
徐兰庭不愿放过陈竹,企图以爱之名,囚他一生。
他陈竹的朋友,家人,甚至是前途未来,都被男人死死拿捏在掌心。
若不是走投无路,陈竹怎能自毁前程?
徐兰庭是他的劫难。
是陈竹有生之年最大的灾难。
“爷爷,我不愿弓着脊背在他的掌心窝囊一辈子。”陈竹咬牙,他抬手擦干了眼泪,“我们陈家人,没有一个是弯着脊梁骨活的。”
“他徐兰庭要折我的脊梁骨。”陈竹冷声说,“我就诛他的心。”
说毕,陈竹朝陈文国磕了个头。
“阿爷,您从小教我以仁义立心,以君子行事。”陈竹背上挨了闷棍,疼得他不由自主地打颤,“可我沾上徐兰庭的那一日起,就违背了您的教导。”
他被徐兰庭温柔深情的假象迷惑,一脚跌入了背/德失礼的深渊。
陈竹:“坏了的树苗得砍,脏了的骨rou也得剜。”他弓着身子,脊背弯成一条细细的线,颤抖着,却坚定地说:“壮士断腕,置之死地而后生。”
“你!”陈文国又抄起手边的拐棍,高高扬起——可看着陈竹颤抖的身子,这个严厉了一辈子的老人,生平头一遭狠不下心来。
陈文国用二十年的时间,教会了陈竹仁义礼智信,养出了这孩子的一身风骨。
可陈文国没想到,正正是这一身君子骨绊住了陈竹。
若是换做旁人,得了好处、信了徐兰庭的哄骗、威逼利诱之下,哪有不低眉垂眼任徐兰庭揉搓的呢?
可陈竹自小不会向苦难的命运低头,如今,就更不会向徐兰庭低头。
拐棍被丢在了一旁,陈竹被抱住。
“竹儿。”陈文国一双老眼满是泪水,他抱着自己的骄傲,也抱着自己所有的希望。
陈文国用尽一生栽培的人,最终却夭折在了一段荒唐的感情中,“我的竹儿啊…”
天露了鱼肚白,汽车停在了陈家门口。
姑姑还穿着睡衣,不满地抱怨着陈竹,“特意回来一趟,连个饱觉都不睡就急着走嘛。”她一面说着,一面将油糍粑粑、报纸包着的腊肠、鱼干、笋干往车子后备箱装。
“阿竹,往后进了大学里头要好好跟同学处,这些好吃的也拿给你那些同学尝尝。”姑姑忙里忙外地收拾着,眼见后备箱都快满,她才被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