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被他们笑话好多次了。”赵星桥耸肩,想了想说,“我虽然个子很高,但其实很胆小。小时候很爱哭,可是为了不让爸妈担心,都忍着不说。”
“因为你是个好孩子咯。刚好,我从小就不是好孩子。”
“不听话?”
“怎么说……歪歪扭扭的。嗯,是个歪歪扭扭的人。”
“这样啊……那我大概是个看起来方方正正,但心里也很歪歪扭扭的人。”
纪一舟笑:“这不算秘密,我知道。”
“好吧,我换一个。”赵星桥沉思一会儿,想到一个,“当初我跟你说我感谢那个人,他带我见识了很多新的东西。那可能不是真心话,我有时候想起来,会觉得自己被玩弄了,很想质问他为什么。”
“那是理所应当的事,我也常常想把谭汐骂一顿。”虽然早就骂过了,但好像还是不够爽,纪一舟想。
“嗯,我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心安理得地把爱当作商品呢?其实很多时候,我会觉得我好像没办法适应一些事,很难接受大家都认为是共识的东西。我算不算社会的边缘人呢?我这样想过。”
纪一舟点头,向后倾身,望着视野里颠倒的天空和树木,回答道:“世上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人和事。你很特别,和他们都不一样。不过全世界有70亿人呢!应该总有一些人和你是一样的。”
“这样想会觉得自己不孤独吗?”
“也不是,是会觉得自己很普通,是个平凡的人。那么就能心安理得过平凡的生活。”
赵星桥沉默。
柏树上落了两只小雀,叽叽喳喳地叫着,它们的叫声似乎是宇宙间仅剩的声音了。赵星桥看到它们蹦来跳去、互相梳理羽毛、依偎在一起取暖,不由笑了,说:“如果大一的时候我就追你,你能告诉我这些,就太好了。”
“不会,我那时候还没有想明白这件事。我以为我会有大作为。你知道吧?”纪一舟笑,过去不甘心、自卑、痛苦的事,如今已可以轻描淡写,甚至带着自嘲的幽默来讲述了,“中文系嘛,刚入学的时候都踌躇满志的,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啦,要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啦。野心勃勃的,初生牛犊嘛。”
他几乎要以下腰的姿势躺在那石头上了,赵星桥一手放在他背后,想要扶起他,但纪一舟自己坐起身了。他舒展一下胳膊,对赵星桥说:“后来就改变了。我想要现在的生活,而且觉得很幸福。”
赵星桥望着他的眼睛,从中看不到任何犹疑,于是他也认真地回答道:“是。我现在好像明白为什么我要来B市了,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
小雀还在叫着。纪明亮跑远了,又跑回来,趴在两人身边大口喘着气。它的毛发更脏了,像是掉进泥沼里刚刚捞出来的狗。
但它一定玩得很快乐。
赵星桥给纪明亮倒水,揉一把狗狗的头,对纪一舟说:“我来B市,是为了确认我想要什么。过去这半年,我觉得我真的找到了,这是值得的。很少有人能真的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毕竟很多人都太聪明了,不像纪明亮,它才不在乎别人是不是嫌它又脏又臭。”纪一舟补充道。
赵星桥点头:“要向狗狗学习。”
纪一舟哈哈大笑,赵星桥也笑,纪明亮不懂他们为什么笑,但看到他们开心,它也愉快地摇起了尾巴。
这笑容惊飞了那两只雀鸟,它们很快飞远了,但喧闹的鸣叫声不曾止息地回荡在僻静的山野中。
回家的路上,赵星桥说起这两只鸟,纪一舟说:“那是大山雀,大白脸,胸前有一道黑色的纵纹,很好认。”
“你真厉害。”
“没有,是很常见的鸟。”
“再常见我也不认得。以后再有时间,我们一起去观鸟吧?”
纪一舟迟疑了一会儿,说:“在我的说明书里,要恋爱很久之后才能一起观鸟。”
“那就等到那时候吧。”赵星桥回答。
纪一舟没有反驳。他听到自己胸腔里那片冰湖,冰下的水呼啸声更大了,好像迫不及待地想要破冰而出。
这个世界有70亿人,应该总有人和你有着相似的经历,能够理解、承认你的痛苦,总有人和你是一样的,纪一舟心想。
他不确定他是不是真有这样好的运气。
☆、河流
纪一舟自认为最大的优点就是顺势无为,既然决定要开始一段关系,那么就没必要扭扭捏捏。和赵星桥的恋爱几乎是毫无凝滞地展开了。比如一起遛狗、做饭,轮流做家务,一同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互相道晚安。和之前的生活倒也没有太大差别,现在只多了时不时的拥抱和接吻。
最近看《夕阳无限好》时,他靠着赵星桥,纪明亮靠着他,家里暖气很足,他热得把冬季睡衣换成了T恤。袒露的胳膊感受到赵星桥皮肤的温度时,他才后知后觉:原来两个人挨得这么近。
赵星桥喜欢握着他的手,有时会一根一根指节地捏来捏去。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