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过后,一切都回不去了。
拼命压抑十多年的情绪就像是塞了太多东西的箱子,拉链只要开了一条缝,整个箱子就炸开,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公司开会的时候,他听着下属的汇报,会突然觉得烦躁。
在办公室看文件,会突然陷入回忆,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中的文件已经被撕了个粉碎。
甚至公司都在传闻他是不是失恋了,整个人变了一样。
总是游刃有余的自己竟会变成这样,让他心情更加烦躁,急需找一个出口。
好在这时,他想到了花稚。
一开始以为这女孩愿意陪他聊天,完全是为了钱。
但有几次,当他从回忆中脱身,转头看花稚的时候,却对上了她莹莹的目光。
那是一种专注到极致才会有的目光。
就好像很能理解他,很同情他,还带着欣赏。
一次两次没什么,当事情频频发生,当容止瑛突然想起花稚说的“没有人比我更懂容止瑛”,一切都悄然转变。
“这个女孩喜欢我。”
当他这么想的时候,花稚在他眼中,就已经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陪聊者”了。
容止瑛闭着眼睛胡乱想着,忽然觉得很渴。
以前被爷爷逼着出去跟人谈业务,往往会为了讨好甲方,拼命给自己灌酒。
每次喝完不觉得什么,到了半夜,就会渴得要命。
但那时候往往没人在他身边,身上没力气又起不来,到早上醒了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可能会渴死在床
那是一种非常绝望的感觉。
从小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是不受欢迎的。
爸爸不爱妈妈,就算是妈妈生的孩子,他也觉得不是他的。
爷爷气得要命,让他去做亲子鉴定,他却又不肯做。
傻子都知道他在挤兑妈妈,他想把外面那个女人弄进家里来。
妈妈从那以后就患上了抑郁症,天天不是大哭就是大笑。
“孩子呀,你还是回天上去吧,你投错胎啦!”
到现在想起来都还会头皮发麻。
三岁就已经独睡,爷爷为了锻炼他的独立性,晚上还不允许任何人陪他。
他总是被窗外的影影绰绰吓得尖叫。
他总是在夜半惊醒,身体像浸在冰水中一样发凉。
他就躲在柜子里睡,第二天佣人找不到,告了爷爷,爷爷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
“没用的东西!以后要是你爸爸真带回来一个小子,你是不是要跟你那疯妈一起被关疯人院去?!”
“呵!”
容止瑛轻笑出声。
这是怎么了?喝个酒而已,把自己弄成这样伤春悲秋的样子。
其实除了爸爸的排挤,爷爷的严厉,那段时光,也不是没有快乐的。
到了小阿姨那里,容止瑛终于知道了晚上有大人陪着睡是什么样的感觉。
小阿姨爱干净,总是先把他洗得干干净净的,换上纯棉睡衣,然后再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的,搂着他给他讲故事。
那张床多暖啊!
她搂着你亲你额头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成了一只猫,在棉花团中打滚的猫。
每天晚上都是一觉睡到大天亮,就算是周边家狗、野猫乱叫,也休想让他惊醒。
他不用被爷爷抓着去背这个背那个,不用听妈妈自怨自艾,不用看爸爸恨不得将他弄死的神色。
真暖啊!
“真暖”。
容止瑛喃喃着,泪流满面。
那双高跟鞋和上面飘着的旗袍衣摆鬼魅一般飘了出来,让他的眼泪更加汹涌而出。
他的嘴里还是很干,宿醉让他没有力气起床,残余的酒Jing还在麻醉着他的神经。
他想着反正花稚也回去了,这里只有一个人,便没有去管这丢人的眼泪。
直到--
“哟!小止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上了?”
容止瑛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如被冰水浇头,大手在床沿一抓,猛地睁眼坐起。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笑容可掬的中年女人。
女人身材单薄,却容光焕发,眼角的每一道鱼尾纹都在轻轻舒展,一看就是被人照顾得很好的类型。
容止瑛的手紧紧掐在床边,指骨泛白,浑身痉挛。
他双眼直勾勾钉在那女人春风得意的眼角。
女人伸手过来,像是想要摸摸他的脑袋。
“小止,连阿姨都不认识了?你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啊!”
容止瑛却躲开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谁!可你能不能别用这么熟稔的语气和我说话!
就好像,你从来不觉得,自己当初不留一句话就走,没有给任何人带来伤害。
容止瑛非常不开心。
他已经年近三十,纵横商场也有近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