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百里云让偏了偏头,这样的动作做出来实在是天真又无辜,微笑着,“这可由不得你呢。”
疏璃猛地呛咳起来,百里云让一惊,将他放松了些,疏璃趁机想推开他,被一把握住手。
掌心的手指冰得像涧底寒玉,一丝温度也没有,百里云让眉心微皱,“吓成这样?”
五彩的灯光映在疏璃脸上,百里云让看不见他白得吓人的脸色,只放缓了声音道:“哥哥,跟我回家吧。”
疏璃克制不住地喘息,“……那不是我家。”
百里云让没有回答。
疏璃的身体亏损太严重,一旦入睡便睡得十分沉,第二天他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百里云让的寝宫。
他从紫檀雕花的大床上坐起身,翘起脚观赏了一番脚踝上系着的银链,曼陀花纹样舒展蔓延,倒是与在暗室里的那条挺像。银链因他的动作发出清越的敲击声,另一端牢牢地锁在床头。
疏璃“啧”了一声,【“自由生活到头了。”】
系统嗤笑:【“不正是你期待的吗?”】
疏璃装模作样地咳了两下,【“人家现在可是病人,经不起折腾。”】系统停了停,【“你剩不了多长时间了。”】
【“了解了解。”】
粉衣宫女端着一叠衣服推门走入,见疏璃醒了,跪在他床前曼声道:“主子请更衣。”
美人揽着锦被闲闲坐着,乌黑长发自背后倾泻而下,脸色略苍白,却遮不住五官的浓丽。他看了眼宫女手中艳红的锦缎,问:“百里云让呢?”
“太子殿下上朝了。”
“哦。”疏璃语声平淡,“拿走,我不穿。”
“殿下吩咐了——”
疏璃打断她,“拿走。”
……
“啪”的一声,盛着小半血燕粥的白瓷碗摔在地上,碎成几片,粥水四溅,有几滴溅上少年黑缎织云的锦衣下摆,百里云让的脚步微微一顿。
正坐在床上发脾气的白衣美人抬眼见了他,撇开目光。
“怎么了,不合胃口?”
“我要出去。”
百里云让像是没听见他的这句话,温声吩咐跪在一旁的宫女:“去换些来。”瞥见被置在一旁的红衣,“为什么不换衣服?”
疏璃问:“你喜欢看我穿这个颜色?”
“红色很衬哥哥。”
“你喜欢看我穿这个颜色。”疏璃重复一遍,看着他,眼中现出嘲讽的笑意,“既然如此——我便偏不穿。”
相处的这八年,疏璃从来对百里云让都是一张笑脸和颜悦色着,仿佛永远都没有脾气,如今态度却陡然转变,无时无刻不是冷言冷语挑战人的耐性。
百里云让站在原地瞧了疏璃一阵,声音听不出喜怒,道:“那便不穿吧。”
说罢,在书案前坐下,开始批阅案上堆积的奏折。
一个时辰后。
疏璃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有上过厕所,此时尿意一阵接一阵地涌上来。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许久,终于不情不愿挪起身,偷偷瞄向不远处的百里云让。
皇帝的病情愈发严重,恐怕将不久于人世,现今重担压于尚未及弱冠的太子一人肩上。百里云让几月间清瘦了许多,此刻执笔低头批阅奏折,间或屈指轻敲着膝盖思考,腰背挺拔,侧脸已然显现出成人清晰明朗的轮廓。
疏璃咳了一声,百里云让却笔下不停,无甚反应。他只好开口唤他:“那个……”
“嗯?”终于从奏折堆里看向他。
疏璃有些难以启齿,挣扎了半晌才道:“我想……小解。”
百里云让倒是愣了一愣,随即微微一笑,“哥哥说什么?”
“……”疏璃咬牙切齿,“我想小解。”
百里云让轻笑出声,“哥哥又不是小孩子了,想要小解也不必告诉我。”
疏璃被他气得一噎,倒回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心里已经狂揍了熊孩子几十遍。
头上的被子被人轻轻掀开,疏璃一睁眼便对上少年如星如泉的眼睛,里面落着细碎的戏谑笑意。
百里云让俯身看他,哄道:“只是逗逗哥哥而已。”顿了顿,含着笑问,“这是不是代表,哥哥也会开始有饥饿、寒暑之感,现在的哥哥是与我无异的寻常人了?”
“……”
“哥哥,我很开心。”
疏璃微微偏头躲开他的目光,“我成为与你无异的寻常人,会变老,变成难看的老头,然后死在你眼前。即使如此,你也开心吗?”
“人总归是要老的,等我们一起成了鹤发鸡皮的老翁,谁也不会嫌弃谁难看。”百里云让轻声道,“若你死在了我前头,我便来陪你。若我先死,你便且在这世间待着,待哪天厌倦了,再来找我。好不好?”
这样一个少年,属于他的人生不过才起了个头,他却已经想好了他和疏璃的结局,近乎偏执地温柔着。
终究还是个孩子。